咸阳宫的灯火,亮到了深夜。
嬴稷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划过齐国的疆域,那里沃野千里,临淄城更是天下名都,富庶程度远超咸阳。他的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光芒,却又藏着几分审慎。
“伊阙大胜,韩魏已不足为惧。”嬴稷转过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林砚,“但齐国……”
他没说下去,可意思不言而喻。
经过桂陵、马陵之战后,魏国霸权衰落,齐国趁机崛起,如今已是东方第一强国,疆域横跨济水、淮河,兵甲数十万,更有孟尝君这样的贤才辅政,隐隐有与秦国分庭抗礼之势。伊阙之战后,六国震恐,齐闵王更是暗中联络赵、燕、楚等国,大有再次合纵抗秦之意。
“齐国太强,若让他们整合了东方诸国,我大秦东出之路,将再无希望。”林砚接过话头,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齐赵边境,“赵武灵王新丧,其子赵惠文王初立,根基未稳,却急于证明赵国仍是强国;燕国与齐国有旧怨,一直想报子之之乱的仇;楚国虽远,却觊觎齐国的淮北之地……”
嬴稷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的意思是?”
“以利驱之,合纵破齐。”林砚沉声道,“我们不能单打独斗,要让六国自己打起来。”
“合纵?”嬴稷皱眉,“六国不是一直想合纵抗秦吗?怎会反过来帮我们打齐国?”
“此一时彼一时。”林砚笑了笑,“以前他们合纵,是怕我们太强;现在若让他们觉得齐国才是最大的威胁,自然会调转矛头。”他顿了顿,说出早已酝酿好的计划,“我们可以主动退让,将伊阙之战夺得的部分韩魏土地归还,再送些粮草军械给赵、燕,示以‘诚意’。”
嬴稷眼神微动:“归还土地?那我们岂不是白打了这一仗?”
“看似白打,实则不然。”林砚指着舆图上的南阳郡,“这些土地,我们占得并不稳固,韩魏旧民不服,驻守耗费巨大。不如暂时还给他们,让他们感念我们的‘恩惠’,同时也让他们觉得,秦国的敌人是齐国,而非他们。”
他又指向赵国:“最重要的是赵国。赵武灵王虽死,胡服骑射的根基还在,骑兵战力依旧天下顶尖。我们可以推举赵惠文王为‘合纵长’,让他带头出兵伐齐。赵惠文王急于立威,必定应允。”
嬴稷沉默了片刻,手指在舆图上轻轻敲击。他明白林砚的意思——这是一场以退为进的博弈。用暂时的土地和利益,换取六国对秦国的“信任”,再借他们的手,削弱最强大的齐国。
“李斯那边,可有消息?”嬴稷忽然问道。
李斯,如今是秦国的客卿,以辩才闻名,被嬴稷派往各国游说,正是执行“合纵破齐”的关键人物。
“昨日传回消息,他已在邯郸见到赵惠文王,言辞恳切,说动了赵国的几位重臣。”林砚道,“他说,赵惠文王虽年轻,却野心不小,听闻能当合纵长,眼中已有意动。”
嬴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一个李斯。”他看向林砚,“你觉得,这计划能成吗?”
“能成。”林砚语气肯定,“齐国近年四处征战,吞灭宋国,侵占楚地,早已引起诸国不满。我们只需推波助澜,再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六国联军自然水到渠成。”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韩魏刚被我们打怕了,不敢不从;燕国与齐国有仇,乐于见其衰败;楚国向来见利忘义,只要许诺战后分地,定会出兵。如此一来,齐国便成了众矢之的。”
嬴稷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星空,沉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身,眼神坚定:“传本旨意,命李斯即刻前往临淄,故意放出‘秦国欲与齐国结盟,共分天下’的消息,激怒其他诸国;再派使者去韩魏,归还河东郡的一半土地,条件是他们必须出兵助赵伐齐;至于赵国……”
“臣建议,将从韩国缴获的三百匹战马送给赵惠文王,再许以战后平分齐国的济西之地。”林砚接口道。
“准!”嬴稷拍板,“此事便交由你和李斯全权负责,务必在三月之内,促成联军伐齐!”
“臣遵旨。”
***消息传出,咸阳城内一片哗然。
不少老臣对此表示反对,认为归还土地是“示弱”,会让六国觉得秦国可欺。
“武安君,韩魏乃我大秦世仇,岂能将辛苦打下的土地还给他们?”宗室大臣嬴芾在朝会上直言不讳,“若齐国未灭,韩魏反而趁机壮大,岂非得不偿失?”
林砚平静回应:“韩魏已如案上鱼肉,何时想吃,便何时取。可齐国若不灭,终将成为我大秦的心腹大患。两害相权取其轻,归还土地,是为了更大的图谋。”
他看向嬴稷:“王上,臣请命,亲自前往河西,调动玄甲军一部,陈兵韩魏边境。若他们敢阳奉阴违,臣便先灭了他们,再图齐国!”
嬴稷点头:“准。”
有了玄甲军的威慑,反对的声音渐渐平息。大臣们虽然不解,却也相信武安君和王上的判断。
***接下来的三个月,天下局势果然如林砚所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斯在各国奔走,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一边挑拨齐与诸国的关系,一边许诺秦国的“诚意”。当“秦齐结盟”的假消息传到邯郸、蓟城、郢都时,各国果然群情激愤。
赵惠文王率先响应,在邯郸召开诸侯会盟,以“合纵长”的身份,号召天下共讨“暴齐”。韩魏不敢不从,很快派出军队;燕国国君亲率五万大军南下;楚国也派大将景阳领兵十万,屯兵淮北,遥相呼应。
短短三个月,一支由赵、燕、韩、魏、楚五国组成的联军,共计四十万大军,集结在齐赵边境,剑指临淄。
而秦国,则“象征性”地派出了一万玄甲军,由副将率领,归赵惠文王调遣,实则是为了监视联军动向,确保他们真的会对齐国动手。
临淄城内,齐闵王收到消息时,正在宫中饮酒作乐。他起初不以为意,认为六国不过是虚张声势,直到探马来报,联军已攻破齐国的西疆重镇,才惊慌失措。
“秦国!定是秦国在背后搞鬼!”齐闵王摔碎了酒杯,怒吼道,“传朕旨意,调集全国兵马,迎战联军!”
可此时的齐国,早已因连年征战而民生凋敝,军队疲惫不堪。面对五国联军的猛攻,节节败退。
***消息传回咸阳,嬴稷与林砚站在章台殿的高台上,遥望东方。
“联军已经攻破济西,兵锋直指临淄。”林砚汇报道,“白起已按计划,率部攻占了齐国的陶邑,那里是天下的商业中心,富庶无比。”
嬴稷满意地点头:“做得好。陶邑是齐国的财库,夺了它,齐国便再无翻身之力。”他看向林砚,“你说,齐国这次能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林砚道,“联军虽各怀鬼胎,但在灭齐的利益面前,暂时会拧成一股绳。齐闵王刚愎自用,得罪了太多人,这次怕是……”
话音未落,传令兵匆匆赶来:“启禀王上、武安君,齐闵王被相国淖齿所杀,齐国大乱!联军已攻入临淄!”
嬴稷与林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成了。”嬴稷轻声道。
齐国大乱,意味着东方最强大的威胁被彻底消除。更重要的是,联军在攻占临淄后,果然因分赃不均而发生内讧——赵国想占济西,燕国想占胶东,楚国则想吞并淮北,彼此攻伐,打得不可开交。
“李斯的信到了。”林砚接过信使递来的竹简,看了一眼,递给嬴稷,“他说,赵国与燕国已经火并,韩魏趁机夺回了被齐国侵占的土地,楚国则带着掠夺的财宝撤回了淮北。六国联盟,已彻底瓦解。”
嬴稷看完竹简,将其扔在案上,哈哈大笑:“好!好一个合纵破齐!他们打得越凶,对我们越有利!”
他看向林砚,眼神中充满了赞赏:“武安君,你这一步棋,走得妙啊!既削弱了齐国,又让六国反目,从今往后,天下再无人能挡我大秦东出!”
林砚躬身:“此乃王上英明,李斯、白起等人得力,臣不敢居功。”
他心中却很清楚,这只是开始。齐国虽败,但六国并未真正衰落,赵国的骑兵、楚国的国力、燕国的韧性,依旧是秦国统一天下的障碍。
但至少现在,秦国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夕阳西下,将咸阳宫的琉璃瓦染成金色。嬴稷站在高台上,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秦国铁骑踏遍六国的景象。
林砚站在他身后,望着远方的天际线,眼神沉静。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他有信心,陪着这位的君王,一步步走下去,直到天下归一的那一天。
合纵破齐,远交近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