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光芒越来越盛,那种既神圣又邪恶的气息也愈发浓郁,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琉璃,每走一步都要耗费额外的力气。
林砚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三人。
通道在这里出现了分叉,三条幽深的岔路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与主通道的光亮不同,岔路里只有纯粹的黑暗,甚至能感觉到隐隐的吸力,像是要将人拖入无尽深渊。
“看来,他不打算让你们跟来了。”林砚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带着一丝无奈。
童渊皱眉看着那三条岔路,冷哼一声:“想把我们分开?没那么容易!”他试着朝着其中一条岔路迈出一步,一股无形的屏障立刻将他挡住,屏障上流淌着与大门相似的灰芒,坚韧异常。
“没用的。”水镜先生摇了摇头,“这是空间规则的分隔,强行突破只会被传送到未知的地方,甚至可能直接被空间乱流撕碎。”
南华老仙拂尘轻挥,一道白光撞在屏障上,白光溃散,屏障却纹丝不动:“这屏障蕴含着神级的力量,我们强行突破不了。”
林砚深吸一口气,看向三人:“看来,只能我自己进去了。”
“子恒……”南华老仙面露担忧。
“放心。”林砚笑了笑,眼神却很坚定,“他若真想害我,不必费这么多周折。你们在这里等我,若是我许久未出……”
“少废话!”童渊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要是敢出事,我就是砸穿这破地方,也得把你的尸首带回去!”
水镜先生也点了点头:“我们会守住这里,防止其他人或影仆干扰。你自己多加小心,邪神心思难测,切勿轻信。”
南华老仙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林砚:“这是老夫炼制的‘护心玉’,能抵挡一次神级以下的致命攻击,你拿着。”
林砚接过玉佩,入手温润,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柔和灵力。他郑重地将玉佩贴身收好,对着三人拱了拱手:“保重。”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主通道尽头的光亮走去。
身后,童渊三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光芒中,眼神凝重。童渊握紧了长枪,枪身微微震颤,像是在积蓄力量;水镜先生羽扇轻摇,目光在三条岔路与主通道入口间流转,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南华老仙则闭上双眼,双手掐诀,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开始布下防御阵法。
***穿过光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不是想象中的宏伟宫殿,也不是阴森的祭坛,而是一间看似普通的房间。
房间不大,约莫数十丈见方,墙壁是由某种温润的白色玉石砌成,上面没有任何符文,只有淡淡的荧光散发出来,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普通的木桌,两张木椅,桌上甚至还放着一个陶壶和两个陶杯,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会客厅。
而在其中一张木椅上,坐着一道身影。
一道曼妙、绝美的身影。
林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那身影散发出的气息——既神圣如教廷的圣光,又邪恶如暗影深渊的魔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她穿着一件黑金色的长裙,裙摆拖曳在地面上,上面绣着奇异的花纹,时而化作闪烁的星辰,时而化作流动的圣光,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奥秘。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直至腰际,发梢带着淡淡的金芒,与裙摆的光芒交相辉映。
她的面容隐藏在一层淡淡的光雾中,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那是一张集合了世间所有美好的脸庞,既有着女性的柔美,又有着男性的英气,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要窥探。
林砚知道,她就是暗影邪神。
那个被整个大陆视为噩梦,却又被教廷奉为唯一真神的存在。
他握紧手中的“寒光”枪,玄幽甲上的符文悄然亮起,体内的太阳真火与灵力运转到极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到木桌前,他停下脚步,与那道身影相对而坐。
“林砚,林子恒。”
一道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响起,像是微风拂过琴弦,又像是玉石相互碰撞,直接在林砚的脑海中回荡,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应该叫你,大汉神朝的帝师,还是现在的名字?”
林砚心中一凛。
她果然知道自己的来历!知道他是大汉的帝师,知道他的本名林子恒!
“看来,你果然是从神朝跑过来的!”林砚压下心中的震惊,语气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笃定。之前在战场上,他就隐约觉得邪神的气息有些熟悉,尤其是那种既神圣又邪恶的矛盾感,与他在大汉时接触过的某些古神气息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纯粹,更加强大。
“跑过来?”身影轻声笑了笑,光雾后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或许吧。但这里,也是我的‘家’。”
她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桌上的陶壶,动作优雅而自然:“你似乎对我做‘邪神’这件事,很有意见?”
“难道不该有意见吗?”林砚反问,“你可知暗影深渊的存在,让多少生灵流离失所?你可知永夜之下,多少种族挣扎在灭亡的边缘?”
“邪神?”身影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我不仅做了世间的邪神,也做了拯救众生的神。”
她抬起头,光雾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林砚的脸上:“暗影邪神是我,教廷的神,也是我。”
“什么?!”
林砚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长枪差点出鞘。
他虽然之前在圣光之城外有过猜测,但当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是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教廷世代崇拜的神,与他们誓死对抗的暗影邪神,竟然是同一个存在?
这怎么可能?!
一个神,同时扮演着光明与黑暗的两极,接受着一方的虔诚崇拜,又承受着另一方的刻骨仇恨?
“这是为何?”林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颠覆认知的真相。
身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陶壶,为两个陶杯各倒了一杯水。水是清澈的,却在倒入杯中时,泛起淡淡的金光,又很快被一种幽暗的色泽取代,两种颜色在杯中交织旋转,却始终不融合。
“你应该知道‘旧日之神’吧。”身影将其中一杯水推向林砚,语气平静无波。
林砚的目光落在水杯上,听到“旧日之神”四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缩。
“略知一二。”林砚坐下,端起那杯奇异的水,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交织的光与暗,“在我的世界,也曾有过旧日之神的踪迹。”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若没有这暗影深渊,没有这永夜之地,艾瑞亚大陆,早就被旧日之神所统治了。”
林砚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永夜和暗影深渊,是你为了对抗旧日之神而设下的?”
“是,也不是。”身影轻轻晃动着自己手中的水杯,“永夜是我以自身力量隔绝了外界的一部分空间,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领域,让旧日之神难以轻易降临。暗影深渊则是我的力量核心,也是对抗他们的前沿阵地。”
她看向林砚,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旧日之神的力量太强了,远超你们的想象。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完全抵挡。我需要力量,需要能与他们抗衡的力量。”
“所以你就化身双神,既收集众生的恐惧,又掠夺他们的信仰?”林砚瞬间明白了,“恐惧能滋生暗影能量,信仰能凝聚圣光之力,两种力量都能被你所用,增强你的实力,用来对抗旧日之神?”
“不错。”身影没有否认,“恐惧是暗影的养料,信仰是圣光的根基。这两种力量看似对立,却能在我体内相互转化,形成一种循环,让我的力量不断增长。”
林砚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直想要摧毁的“邪恶”,竟然是守护这个世界的屏障。
那些被暗影深渊吞噬的生命,那些在永夜中挣扎的种族,他们承受的苦难,竟然是为了抵御更恐怖的灾难?
这个真相,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磐石城的警惕与坚韧,想起了圣光之城的虔诚与狂热,想起了那些为了“光明”而对抗“黑暗”的战士……他们所做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在削弱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我本是为大汉寻找一条出路。”林砚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茫然,“我发现旧日之神的血肉坠落,形成了所谓的‘仙界’,那里潜藏着巨大的危机,所以才想来其他世界看看,是否有退路。却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比大汉还要严重。”
他看着身影,眼神复杂:“更没想到,你这位‘邪神’,竟然是在以这种方式守护世界。”
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守护?或许吧。但这种守护,代价太大了。”
她放下水杯,光雾后的目光变得黯淡:“而且,现在的问题是,这恐惧与信仰,已经变成了毒药。”
“毒药?”林砚不解。
“是的,毒药。”身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恐惧太纯粹,会滋生出毁灭的欲望;信仰太狂热,会扭曲圣光的本质。两种力量在我体内不断碰撞、融合,原本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她抬起手,白皙的手腕上,浮现出一道黑色的纹路,纹路中流淌着邪恶的气息,紧接着,又有一道金色的纹路浮现,散发着神圣的光芒,两道纹路相互缠绕、撕咬,让她的手腕微微颤抖。
“我快压制不住这两股力量了。”身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再这样下去,要么被暗影吞噬,彻底堕入邪恶,成为比旧日之神更可怕的存在;要么被圣光净化,化作虚无,失去所有力量,到时候,没有了我的阻挡,旧日之神会立刻涌入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毁灭。”
林砚心中一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暗影邪神要单独见他了。
她不是要杀他,而是……需要帮助?
可他能帮上什么忙?他虽然是九级巅峰,距离神级只有一步之遥,但在这位能同时掌控圣光与暗影、对抗旧日之神的存在面前,他的力量恐怕不值一提。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林砚问道。
“是,也不是。”身影摇了摇头,“我找你,有两个原因。”
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需要知道,‘那位’为什么会看中你。他说你身上有‘变数’,或许,你能帮我打破现在的僵局。”
“那位?”林砚皱眉,“你说的是哪位?”
“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身影的语气变得凝重,“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比旧日之神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连他都觉得你有‘变数’,那你或许真的能创造奇迹。”
林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比旧日之神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还看中了自己?甚至说自己有“变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个原因呢?”林砚压下心中的震惊,问道。
身影伸出第二根手指,光雾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第二,我需要知道,你从大汉带来的那三个人,尤其是那个武圣,他的意志为何如此纯粹?那种不被圣光与暗影影响、只凭自身信念存在的力量……或许,那就是我打破平衡的关键。”
她指的是童渊。
林砚恍然大悟。
童渊的武道意志,确实纯粹得可怕。那是一种不依赖任何外在力量,只靠自身磨砺与信念铸就的意志,宁折不弯,不屈不挠,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这种意志,或许真的能抵御圣光与暗影的侵蚀,甚至……帮助暗影邪神稳定体内的力量?
“我凭什么帮你?”林砚看着身影,眼神恢复了平静,“你是邪神,是这个世界苦难的根源(至少表面上是),而我,是来寻找回家之路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身影的声音斩钉截铁,“旧日之神。无论是你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都面临着他们的威胁。如果我这里失守,你的世界也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你就算回到大汉,也只是提前面对毁灭。”
她看着林砚,语气带着一丝诱惑:“而且,我可以帮你找到回家的路。时空祭坛确实在我这里,只要你帮我稳定住体内的力量,我可以立刻启动祭坛,送你和你的人回去。甚至……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旧日之神的秘密,让你提前做好准备。”
林砚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身影的话很有诱惑力。
回家,是他最大的执念。而旧日之神的威胁,也是他心中最大的担忧。
帮助暗影邪神,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可是……
他看着眼前这道既神圣又邪恶的身影,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她的话,可信吗?
她会不会在利用自己?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以童渊的性格,会愿意帮助一个“邪神”吗?
无数念头在林砚脑海中闪过,让他难以抉择。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手中水杯里的光与暗还在不断交织、旋转,像是在映照他们此刻复杂的心境。
良久,林砚终于抬起头,看向身影,眼神变得坚定:“我需要时间考虑。而且,我需要先见到我的人。”
身影似乎早有预料,轻轻点了点头:“可以。我不会限制你们的自由,你们可以在宫殿里随意走动(当然,有些地方除外)。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希望得到你的答案。”
她挥了挥手,房间的另一侧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童渊三人的身影,他们似乎被安置在一个舒适的房间里,正焦急地等待着。
“他们很安全。”身影道。
林砚看了一眼通道尽头,又看了看身影,最终点了点头:“好,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再停留,转身朝着那条通道走去。
在他走出房间的瞬间,身后传来了身影淡淡的声音:
“林砚,记住,这不仅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帮你的世界。”
林砚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知道。
他都知道。
但要让他完全信任一个“邪神”,太难了。
更何况,这个决定,还关系到童渊、南华老仙、水镜先生的安危,关系到他能否回家,甚至……关系到两个世界的命运。
通道尽头,童渊三人看到林砚,立刻迎了上来。
“子恒,你没事吧?”南华老仙急切地问道。
“那邪神没对你怎么样吧?”童渊握紧了长枪,眼神不善地看向林砚身后的通道。
林砚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有话跟我说。”
他看着三人,深吸一口气,将刚才与暗影邪神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童渊三人都陷入了震惊与沉默。
“那婆娘……竟然就是教廷的神?”童渊一脸难以置信,“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南华老仙眉头紧锁:“旧日之神……没想到这里的威胁竟然如此之大。”
水镜先生则沉思道:“她的话,半真半假。但旧日之神的威胁,恐怕是真的。”
林砚看向三人:“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拒绝她,想办法夺取时空祭坛,强行回家,但这样一来,可能会加速这个世界的毁灭,我们的世界也会岌岌可危;二是帮助她,稳定她体内的力量,然后借助她的力量回家,并获取关于旧日之神的情报。”
“我选第二个!”童渊突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林砚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童渊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管她是神还是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