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大营的夜,比往日更沉。士兵们仍在赶工修建神像基座,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蜕变倒计时。林砚独自坐在高台上,望着天边的残月,识海却已沉入一片混沌——那是模拟推演时留下的记忆碎片,正随着他的心绪翻涌。
第一次模拟,他回到了洪荒更古的年代。那时天地未开,生灵懵懂,没有“人”的概念,却有一群身形魁梧、披发纹身的存在,他们以石为巢,以兽为食,有着与后世人类相似的喜怒哀乐。
他记得那个叫“石”的年轻人,在他刚出现在那片蛮荒之地时,不顾部落长老的阻拦,用粗糙的石矛赶走了扑来的猛兽,将他带回了洞穴。石的手掌布满老茧,眼神却像初生的太阳,纯粹而热烈。
他记得“虎”,那个永远冲在狩猎最前方的少年,肌肉如岩石般隆起,每次捕获猎物,都会把最肥美的部分塞给他,咧开嘴露出憨厚的笑。还有“芽”,那个会用野花编织草帽的少女,总在他推演功法时,悄悄递上一块烤熟的兽肉,然后红着脸跑开。
短短几日的相处,却像跨越了万古。当他从模拟中退出时,仿佛还能闻到洞穴里的烟火气,感受到石递来的石矛上的温度。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岁月,那些原始而纯粹的羁绊,成了他记忆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那时的天地,多干净啊。”林砚低声自语,指尖划过虚空,仿佛能触到洪荒的风。
第二次模拟,他落在了神农氏的时代。人族已初具雏形,却仍在与疾病、饥饿搏斗。他遇见了那个尝百草的身影,赭衣跣足,走遍山川,每一次弯腰采摘,都像是在与天地对话。
他与神农亦师亦友,教他辨识五谷,传他耕种之法,看着他带领族人在荒原上播下第一粒种子。百年光阴在模拟中不过弹指,他看着人族的炊烟在大地上蔓延,看着神农因尝毒草而发紫的嘴唇,心中第一次生出“师者”的重量。
“神农尝百草,非为己身,为众生。”林砚轻叹,那时他才明白,所谓传承,从来都带着牺牲的底色。
第三次模拟,是黄帝时代。涿鹿之战的硝烟尚未散尽,人族在血与火中凝聚成族。他化名“恒”,在轩辕之丘上传法授业,教人族结绳记事,创文字以载历史,练兵马以护家园。
他记得那十个金乌童子,瞒着帝俊和羲和,偷偷溜到他的草庐前拜师,羽毛还带着太阳的温度,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他也记得人族的孩童围着他,喊他“恒师”,用稚嫩的小手捧着刚刻好的木简,眼中满是崇敬。
那时的他,以为传法便是守护。直到亲眼看着黄帝在釜山合符,看着人族的旗帜插遍原野,才懂得“师者”不仅要授业,更要立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第四次模拟,他踏入了战国的烽烟。秦孝公时期的栎阳,空气中弥漫着变革的躁动。他在市井中遇见了商鞅,那个眼神锐利如刀的法家士子,两人在酒肆中争论三日三夜,从“法”的本质聊到天下的未来。
他记得商鞅推行新法时的决绝,也记得旧贵族怨毒的目光。后来他选择入秦军,在河西之地斩将夺旗,军功累积至武安君时,却听闻了商鞅的死讯——那个为了“法”可以舍弃一切的人,最终死于自己亲手制定的律法之下。
“作法自毙?”林砚摇了摇头,那时的他不懂,为何明知是死,商鞅还要赴约。直到秦惠文王捧着相印站在他面前,拜他为君师,他才隐约明白:有些信念,比性命更重。
秦昭襄王时期,他教稚子识字,带锐士操练,看着秦国的铁骑踏遍六国。直到那个叫嬴政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眼神深邃如渊,一见面便喊他“帝师”,说什么轮回转世,说什么大罗之境,说什么被人暗算——一套套说辞,把他绕得晕头转向。
“这老六。”林砚想起嬴政,忍不住笑骂一声,眼中却带着暖意。仙秦的辉煌,他亲眼见证,那些披甲的锐士,那些焚书坑儒背后的无奈,那些祖龙飞升时的决绝……嬴政坑了他不少次,却也让他看到了人族另一种可能——以霸道护道,以铁血守序。
“下次见他,定要揍他一顿。”林砚喃喃道,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
而这第五次模拟,本是想安安静静传功布道,却没想到搅出这么大的风波。古神、李元芳、刘邦的神道之路……桩桩件件,都远超他的预料。
“为人师者,当护弟子周全。可我却让刘邦去拼性命……”林砚握紧了拳头,心中满是矛盾。他教刘邦野心,教他民心为本,教他香火之术,到头来却要将他推向“化众为香”的绝境,这算什么师者?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带着远处神像基座的泥土气息。他忽然想起神农尝百草时的眼神,想起商鞅赴死前的平静,想起嬴政扫六合时的决绝——原来师者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将弟子护在羽翼之下,而是教会他们面对风雨的勇气。
“为人师者,亦为父。”林砚站起身,眼中的迷茫散去,只剩下坚定。父亲对子女的爱,不是溺爱,而是放手让他们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剑。剑身狭长,通体莹白,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温润而磅礴的气息。这是洪荒时多宝道人送他的清萍剑复制品,虽非先天灵宝,却也是后天灵宝中的佼佼者,跟随他走过数次模拟,从未真正出鞘。
“你跟着我这么久,也该有个名字了。”林砚轻抚剑身,声音低沉而郑重。
第一次模拟时,他化名为“恒”。那时的他,希望人族能在蛮荒中恒久存续。
“那时我名恒,今日你便也名恒。”林砚眼中闪过精光,“恒者,横也。一横为一,一以贯之,无坚不摧,无所不斩——唯恒,唯一。”
话音落下,清萍剑(恒)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莹白的剑身泛起淡淡的金光,仿佛有了生命。剑身上,隐隐浮现出一道横亘的纹路,简单、纯粹,却透着一股斩破一切虚妄的气势。
这一剑,不再是多宝道人的复制品,而是属于林砚的剑,属于“恒”的剑。它承载着他在历次模拟中的记忆,承载着他对“师者”二字的理解,承载着他此刻的决心。
“古神也好,李元芳也罢,”林砚握紧剑柄,剑尖斜指地面,“想伤我的弟子,先过我这一剑。”
远处的幽谷关方向,死气突然躁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这柄剑的威胁。李元芳的主营内,正在把玩骷髅酒杯的李元芳猛地抬头,看向联军大营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这股气息……是灵宝?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魏地的黑暗中,贪食之神的虚影正在壮大,它感受着联军大营的香火之力,发出无声的嘶吼,却在触及那道剑鸣时,本能地后退了几分。
高台上,林砚并不知道自己的剑鸣惊动了各方势力。他望着远处正在修建的神像,那里,刘邦正亲自搬运一块刻着“护”字的巨石,汗水湿透了衣背,眼神却异常明亮。
萧何、张良在一旁指挥工匠,樊哙带着士兵巡逻,项羽则在不远处演练枪法,霸体的血气与剑鸣交相辉映。
“很好。”林砚微微一笑,将恒剑收入剑鞘。
他不需要亲自下场厮杀,刘邦有刘邦的路,项羽有项羽的道,他要做的,就是为他们守住最后的底线,为这个世界劈开一条通往黎明的路。
剑名恒,既为守护,也为斩断。斩断古神的贪婪,斩断李元芳的杀戮,斩断一切阻碍人族存续的枷锁。
夜色渐深,联军大营的灯火却越来越亮。神像的基座已初具雏形,“护民安邦”四个大字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仿佛在回应着那柄名为“恒”的剑。
林砚知道,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但他不再犹豫,不再矛盾。历次模拟的记忆,那些他教导过的人,那些他守护过的信念,都化作了此刻的力量。
“恒者,一也。”林砚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道,“一以贯之,便是希望。”
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洒在神像基座上,也洒在林砚的白衣上。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手中的恒剑,仿佛与天地连成一线,无声地宣告着:这场博弈,他接下了。
无论是古神的低语,还是李元芳的杀戮,都休想动摇这“一横”的坚定。因为这一横,不仅是剑,更是无数生灵对生的渴望,是师者对弟子的守护。
函谷关前的平原,早已不复往日的荒芜。联军大营的范围比三月前扩大了十倍,连绵的营帐外,矗立着一座座崭新的神像——刘邦身着帝袍,面容温和,左手按剑,右手平伸,目光望向远方,底座“护民安邦”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三个月,足以让沧海变为桑田。
刘邦在三月前于洛阳登基,定国号为“汉”,废除分封,设郡县,颁布新法,短短数月便完成了天下一统。项羽没有像历史中那样自刎乌江,反而接受了刘邦的册封,成为镇守北疆的“镇北侯”,麾下铁骑依旧是汉军最锋利的矛。
这一切,都得益于《凝神诀》的普及和香火之力的滋养。百姓们不再流离失所,有了安稳的居所和田地,对“汉帝刘邦”的信仰越发虔诚,神像前的香火日夜不息,金色的信仰之力汇聚成河,朝着联军大营中央的“万灵大阵”涌去。
主营内,刘邦身着玄色帝袍,正听着萧何的奏报。案几上的舆图已换成大汉疆域图,各州郡的标记旁,都标注着神像的数量和香火浓度。
“陛下,各地神像已布至七成,覆盖了中原、关中、巴蜀等地。”萧何躬身道,“南粤和西域的部族也已遣使归附,承诺会修建神像,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这三个月来,各地仍有百姓莫名死去,死状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生机。地方官奏报,说是‘黑影’作祟,夜间常能听到孩童啼哭和女人的笑声,百姓们人心惶惶。”
刘邦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比谁都清楚,这些“黑影”就是林砚所说的古神——它们以恐惧和生命精元为食,尤其喜欢在夜间出没,专挑老弱妇孺下手,目的就是让活着的人陷入更深的恐惧,为它们提供力量。
“朕知道。”刘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派去清剿的禁军,至今没有回来一队,是吗?”
“是。”萧何低下头,“那些黑影无形无质,刀剑难伤,法术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吞噬生命……”
帐内陷入沉默。三个月来,汉军的战力虽因香火之力大幅提升,却对这些初生的古神束手无策。樊哙曾带着亲卫追杀过一次,结果亲卫死了大半,他自己也被黑影缠绕,若不是身上的香火之力护持,恐怕早已陨落。
“霸王那边呢?”刘邦问道。
“镇北侯仍在北疆闭关,据说霸体已突破至第七重,血气能逼退黑影。”萧何道,“他传来消息,说北疆的古神最为猖獗,似乎在争夺什么‘本源’。”
刘邦点点头,目光转向帐外:“张良先生,万灵大阵的进度如何?”
张良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拿着一卷阵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符文:“回陛下,大阵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个阵眼已全部激活,入阵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名修士也已就位——他们都是修炼《凝神诀》有成的老兵,自愿献祭自身神魂,稳固阵基。”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需陛下亲入阵眼,引动天下香火,大阵便可启动,助陛下凝聚神格。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大阵太过霸道,一旦启动,入阵的修士会神魂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张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而且,据林师所言,神格凝聚的瞬间,会引来古神和秦军的觊觎,那时……”
“朕知道。”刘邦打断他,语气坚定,“从决定走这条路开始,朕就没想过回头。那些修士的家人,朕会亲自照看,赐田宅,免赋税,让他们世世代代衣食无忧。”
他站起身,望向大营中央的方向——那里被金色的信仰之力笼罩,隐约能看到一座巨大的阵法轮廓,林砚的身影就在阵法边缘,盘膝而坐,三个月来从未离开。
“林师最近怎么样了?”刘邦问道。
萧何叹了口气:“林师一直在大阵外守着,除了每日指点阵法符文,几乎不饮不食。属下前日送去的食水,他一口未动。说句不该说的,陛下,属下觉得林师的气息……比三个月前虚弱了不少。”
刘邦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知道,林砚是在用自身灵力和神念加固阵法,抵挡古神的暗中侵蚀,这三个月来,恐怕耗费了不少心血。
“大秦那边有什么动静?”刘邦转移话题。
“很安静。”张良道,“李元芳的秦军一直龟缩在幽谷关,既没有进攻,也没有扩张,像是在……看戏。”
“看戏?”刘邦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在等朕启动大阵,坐收渔翁之利?”
“极有可能。”张良点头,“万灵大阵启动时,陛下的神格尚未稳固,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若秦军此时突袭,再加上古神围攻,后果不堪设想。”
刘邦走到窗前,望着幽谷关的方向,那里死气沉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林师能应付吗?”他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三个月来,林砚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真正的实力,他只知道林师很强,却不知道强到什么程度。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帐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连烛火都仿佛在颤抖。
***万灵大阵外,金色的信仰之力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将阵法笼罩其中。光幕上符文流转,不断抵挡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黑影——那些是古神的触手,想要在大阵启动前污染阵基。
林砚盘膝坐在光幕边缘,白衣早已被死气染成灰黑色,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面前的清萍剑(恒)悬浮在空中,剑身的金光忽明忽暗,显然也消耗巨大。
“还真是难缠。”林砚低声自语,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这三个月来,他不仅要加固阵法,还要应对古神的日夜骚扰。那些黑影越来越强,从最初的零星试探,到如今的连绵不绝,甚至有几次,他感觉到了贪食之神和掠夺之神的气息——它们显然已成长到能影响现实的地步。
更让他警惕的是幽谷关的方向。李元芳虽然没有动作,但他能感觉到,那里的死气浓度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长,像是在积蓄什么大招,只等大阵启动的那一刻。
“李元芳,你会来吗?”林砚轻声道,目光望向幽谷关。
他希望李元芳来。只有将所有敌人都引出来,才能一次性解决,为刘邦争取凝聚神格的时间。但他又怕李元芳来——以他现在的状态,要同时应对古神和秦军,胜算渺茫。
“系统,还在吗?”林砚在心中呼唤。
识海中依旧一片沉寂。自从兑换《万神图录》后,系统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
林砚苦笑一声,不再指望系统。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里面是他这些年推演的“燃灯阵”最终版——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底牌,以燃烧自身神魂为代价,换取一时的巅峰战力。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啊。”林砚将玉简收好,重新闭上眼,识海中的法身虚影开始旋转,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光幕。
他能感觉到,大阵内部的信仰之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刘邦的气息与阵法融为一体,随时可以启动。九百九十名入阵修士的神魂在燃烧,发出炽热的光芒,那是属于“牺牲”的温度。
“差不多了。”林砚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话音刚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远处的幽谷关方向,黑色的死气如同海啸般涌出,遮天蔽日,朝着万灵大阵扑来。死气的中央,一道身影傲立虚空,正是李元芳。他身上的黑锦袍无风自动,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手中把玩着一颗骷髅头,里面燃烧着幽绿的火焰。
“游戏,该结束了。”李元芳的声音传遍天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几乎在同时,四面八方的黑影汇聚成十数尊巨大的魔神虚影——贪食之神的巨口能吞噬日月,掠夺之神的锁链缠绕着无数冤魂,私欲之神的眼眸闪烁着诱惑的光芒……初生的古神们,终于露出了它们的獠牙。
“刘邦,林砚,你们的死期到了!”贪食之神的声音如同雷鸣,震得光幕嗡嗡作响。
万灵大阵内,刘邦猛地睁开眼,玄色帝袍无风自动。他能感觉到外面的动静,能感觉到李元芳的杀意和古神的贪婪。
“萧何,张良,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刘邦的声音透过阵法传出,清晰地传遍大营,“告诉将士们,今日,要么成神,要么成仁!”
“遵旨!”
大营内,号角声骤然响起,金色的信仰之力再次暴涨。士兵们凝聚出法身,列成整齐的阵列,目光坚定地望着天空中的敌人,没有丝毫退缩。
北疆的关隘中,项羽猛地睁开眼,霸体的血气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天空。他抓起霸王枪,翻身上马:“儿郎们,随本侯南下,护陛下成神!”
“杀!杀!杀!”
数万铁骑响应,朝着中原疾驰而去,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
万灵大阵外,林砚握紧了恒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终于来了。”
他站起身,白衣在死气和神光的交织中猎猎作响。虽然孤身一人,虽然强敌环伺,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想动我的弟子,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林砚的声音传遍天地,恒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剑光暴涨,撕裂了前方的死气,朝着李元芳和古神们冲去。
一场决定世界命运的大战,终于在万灵大阵启动的前夜,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