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雪想起香柱燃尽这一信号,心中警惕更甚。
踏上石阶后步步谨慎,手指离那滴血的手仅半寸,指尖尚未触到皮肤,忽觉一股极细微的气流自冰棺侧壁掠过,像是有人在暗处屏息。
她猛地收手,银针横于胸前,目光如刀扫向棺后阴影。
血珠还在落。
一滴,砸在石阶上,声音清晰得反常。
她不动,只将银针轻轻点向血迹。
针尖沾血,瞬间泛起青光,像是被什么腐蚀了表面。
她瞳孔骤然收缩,迅速将针插入肩头药囊,取出一粒灰白药丸弹入鼻中,药气冲脑,神志骤清。
“醒神散”入体,她才敢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风宝,退后。”
芦花鸡早已跃回她肩头,爪子紧扣布料,羽毛根根竖起,喙微微张开,似在无声预警。
她盯着那滴血,忽然冷笑:“血温尚存,却无脉动,滴落节奏如更漏——是机关。”
话音未落,她反手一扬,银针如电射出,直插棺侧石缝。
针尾嗡鸣,石壁内竟传出一声极轻的“咔”,像是机括松动。
血,戛然而止。
她不再犹豫,抬脚踏上石阶,每一步都极轻,却稳如磐石。
风宝也伏在她肩上,翅膀微微颤动,目光死死盯着冰棺上方那层贴满符纸的棺盖。
符纸未动,可她方才分明看见,镜中那只手,动了。
石阶尽头,冷风扑面。她立定,银针在指间翻转,对准棺后阴影:“出来。”
黑影缓缓自棺侧移出,脚步无声,如蛇行沙。
他身形高瘦,黑袍覆体,面上罩着一张冷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幽深如井。
“你胆子不小。”那人声音沙哑,像钝刀刮骨,“敢进这密道,还敢动机关。”
严冰雪不答,只将银针缓缓移向自己咽喉,针尖轻抵皮肉,一丝血线渗出。
“再往前一步,”她声音冷得像石缝里的水,“我就扎穿喉管。你要活口,就摘下面具。”
黑影顿住。
两人对峙,风宝伏在她肩,忽然扑翅,羽翼带风,扫过她耳侧。
黑影冷笑,抬手,指尖扣住面具边缘,缓缓摘下。
右脸暴露在微光下。
一道蜈蚣状疤痕,自耳根蜿蜒至唇角,皮肉扭曲,像是被什么极烫之物生生烙过。
疤痕边缘,隐隐泛着暗红,似有朱砂灼痕未消。
严冰雪呼吸一滞。
这张脸,她认得。
三年前,祖父追捕一名江湖凶徒,那人擅使毒火,曾在三州连烧七间医馆,屠尽医者满门。
祖父率人围剿,最后一战,他以“镇邪针法”刺其右脸,封其经脉,逼其坠崖。此后再无踪迹。
“是你。”她声音未颤,针尖却压得更深,“我祖父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躲在这阴沟里,替人做狗?”
黑影嘴角扯动,露出半边狰狞笑意:“狗?我如今是暗卫首领,奉命行事。你一个替嫁的医女,也配谈生死恩怨?”
话音未落,他袖中寒光一闪,一道袖箭疾射而出,直取她面门。
风宝早有警觉,猛然展翅,一爪拍向窗棂,羽翼带风,扰其轨迹。
袖箭偏斜,擦过她鬓角,钉入身侧烛台。
烛台倾倒,烛油泼洒在墙边挂毯上,火苗“轰”地窜起,舔舐布料,迅速蔓延。
浓烟升腾,火光映照石壁,严冰雪却未动。
她反手从药囊取出一撮灰白粉末,正是方才测毒用的“断息苔”。
此物遇热则化,释放无形麻痹之气,吸入者顷刻昏厥。
她疾步退至墙角,一脚踢翻灭火水缸,将粉末尽数倒入水中。
“风宝!”她低喝。
芦花鸡立刻扑翅跃下,爪子勾住水缸边缘,奋力一掀。
水倾泻而出,泼向火源,火势稍抑,水汽混着浓烟升腾,弥漫整个密道。
黑影冷哼,正欲再攻,忽觉脚下虚浮,呼吸一滞。
他低头,发现水缸倒处,水面竟泛起淡淡紫纹,如活物般蠕动。
“你!”他猛然抬头,眼中惊怒交加。
严冰雪已退至暗门前,银针在手,目光冷冽:“你奉谁之命?李承乾?还是严家那个藏头露尾的梅花印?”
黑影咬牙,强撑未倒,可双腿已开始发软。
他抬手欲取腰间短刃,却见风宝猛然扑翅,直冲他面门。
他侧头闪避,动作迟缓一瞬,短刃未出,人已单膝跪地。
火光摇曳,照得他面具跌落,疤痕狰狞如鬼。
严冰雪缓步上前,从风宝爪下拾起半片碎瓷,正是方才青瓷瓶的残片。
她翻转瓷片,火光映照背面,刻痕清晰浮现:半个“李”字,笔锋凌厉,断口新鲜。
她眼神骤寒。
李承乾。
朝中权臣,野心昭然。
他竟敢勾结祖父追捕的凶徒,布此毒局?
还动用严家内应,以梅花私印传递消息?
她将瓷片收入药囊,目光扫过黑影:“你右脸的疤,是镇邪针所留。那针法天下仅三人会用,我祖父已死,另一人远走西域,你是从谁手里解了封?”
黑影嘴角抽动,似笑非笑:“你以为只有你在查?”
黑影突然意识到,今日已无法逃脱,若泄露更多秘密,幕后之人定不会放过他及家人。
话未说完,他忽然抬手,将一枚黑色药丸塞入口中,猛力咬破。
严冰雪瞳孔一缩,疾步上前,可已迟了半步。
黑影浑身一震,七窍渗血,却仍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盯着她:“密道不止一条,你救不了他!”
声音戛然而止。
他仰面倒地,再无声息。
火势未熄,浓烟渐重,密道出口处传来石板滑动的闷响,似有机关正在闭合。
她抬头,望向冰棺,棺盖依旧紧闭,符纸未动。
风宝跃回她肩头,爪子紧扣,喙轻啄她耳侧,似在催促。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退离,忽觉脚边有物微动。
低头。
那片碎瓷边缘,沾着些许青灰粉末,细如尘埃,却在火光下泛着诡异油光。
她指尖轻捻,粉末沾肤即化,留下淡淡苦味。
这味,她认得。
与严雪柔妆台暗格中残留的香粉,同源。
她缓缓攥紧瓷片,药囊中“断息苔”余烬未冷,肩头风宝羽毛微颤。
石阶尽头,火舌仍在舔舐挂毯,水汽与毒雾混作一团,缓缓流向密道出口。
她抬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冷风扑面,吹得她衣袂翻飞。
身后,黑影伏地,七窍血痕未干。
前方,暗门将闭,缝隙仅余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