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发出轰然巨响后缓缓开启,一道幽光从缝隙间射出,将水底的砂石映照得泛起青白冷辉。
严冰雪未迟疑,抬手将玉佩从凹槽抽出,水波一荡,那浮空铭文“医女之血,终归于此”便如烟散去。
她率先踏入,尉迟逸风紧随其后,折扇轻点地面,每一步都压着机关可能触发的节奏。
风宝立于她肩,羽毛根根竖起,喉间发出极低的咕鸣,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危险。
秘库内无水流,空气干冷,仿佛与外界隔绝千年。
四壁环列数十具人形傀儡,皆着古制医女袍,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双手交叠于腹前,似在静候祭礼开始。
中央青铜鼎高逾六尺,鼎腹刻满名录,最上一行“严氏初祖,血尽而终”六字,笔锋如刀刻入骨。
严冰雪缓步上前,指尖轻抚鼎身,忽觉一股阴寒自铜面透出,直钻指骨。
她皱眉,低声:“这鼎不是祭器,是容器。”
尉迟逸风扇尖挑起一缕尘灰,落地无声。
“傀儡眼睑有细微裂纹,不是年久风化,是开合过。”
风宝忽然扑翅,爪子死死抠住她肩头,喙指向左侧第三具傀儡——那傀儡的眼皮,正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严冰雪眼神一凝,绕至那具傀儡身后,伸手探向其腕脉。
皮肤触感如冷蜡,毫无生气。
她稍一用力,指腹竟陷进皮肉半分,像是腐而不烂的尸身裹了层薄蜡。
“不是蜡。”她抽手,指尖沾了层灰白油渍,“是人油混蜂蜡,前朝秘术‘塑魂’所用。”
尉迟逸风扇子一转,抵住她后腰:“别碰脸。”
“我已经碰了。”她反手一拨,掀开傀儡面皮。
绿光炸起!
傀儡双目骤然睁开,瞳孔如蛇,泛着幽绿磷火,口中喷出灰绿色毒雾,直扑面门。
严冰雪疾退,袖中药囊翻滚,几枚解毒丸尚未取出,毒雾已扑至三尺。
风宝猛然展翅,双翅如扇,迎着毒雾狠狠一拍!
雾气竟被反向掀回,扑向傀儡面门。
那傀儡喉间发出“咯咯”怪响,关节咔咔作响,似要挣脱束缚站起。
“它要活了!”尉迟逸风折扇横扫,扇骨撞上傀儡膝弯,将其逼得后仰。
严冰雪已抽出三枚银针,袖中一抖,针尾缠丝线,如蛛网般疾射而出,直取傀儡百会、风府、哑门三穴。
针尖入脑,傀儡动作一顿,绿光微弱,却仍未倒下。
“机关不在头。”她低喝,“在脊。”
话音未落,傀儡右臂猛然抬起,五指如钩,直抓她咽喉。
她侧身避让,短匕出鞘,顺势划开傀儡肩胛。
金属板应声脱落,露出内部结构,非齿轮木轴,而是一团凝固黑血,血中嵌着半枚蛇形铜片,纹路与暗卫刺青同源。
黑血暴露空气,立刻冒起青烟,散发出夹竹桃与曼陀罗混合的腥气。
“婚房那味。”她冷笑,“三年前我替嫁那夜,新房熏的毒香,就是这味。”
尉迟逸风扇子一挑,拨开另一片金属板。
傀儡背部赫然嵌着一口冰棺,棺面刻满符咒,与当年镇压王府地脉的镇魂棺同出一源。
“活葬坑。”他声音低沉,“前朝用活人制傀,先冰封,再抽髓炼魂,最后以血养机关。”
风宝扑翅落地,爪子猛啄棺盖边缘,喙尖撞上符纸,咔嚓一声,一道裂痕自棺角蔓延。
“别开!”尉迟逸风伸手欲阻。
晚了。
棺盖崩裂,寒气喷涌,白雾弥漫中,一具男子躯体显露其内。
他面容清俊,眉骨高耸,鼻梁笔直,唇形微薄,闭目如眠。
严冰雪瞳孔骤缩。
这脸——与慕容轩,一模一样。
“不可能。”她低语,“慕容轩在水道外,还未进来。”
尉迟逸风扇子抵住棺沿,指尖微颤。“这不是他。是另一个。”
风宝跳上棺沿,爪子扒开男子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陈年灼伤,形状如蛇咬。
它喉间发出急促鸣叫,猛地回头,看向严冰雪。
她蹲下身,银针探向男子鼻息。寒气中,竟有一丝极微弱的起伏。
“还活着。”
她伸手欲探其脉,尉迟逸风忽扣住她手腕。
“别碰。”他声音极低,“这棺是活葬,开棺即催命。他若醒,便是傀儡主控。”
“那也得知道他是谁。”她甩开他手,指尖刚触男子腕部,男子右手忽然一颤,五指缓缓张开。
掌心紧握一物,似玉非玉,似骨非骨,表面刻着半个“寅”字。
“寅七。”她冷笑,“又是破庙方位。”
尉迟逸风扇子一挑,将那物挑起半寸。光线下,那物件边缘纹路竟与玉佩残片相似,只是材质更暗,如枯骨打磨而成。
“钥匙?”她皱眉。
“诱饵。”他冷声,“谁留下这棺,就等着有人来碰它。”
风宝扑翅后退,爪子猛拍地面,同时指向四壁傀儡。
那些原本静止的医女,眼珠正一寸寸转向中央,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
“它们醒了。”尉迟逸风扇子横挡,护在她身前。
严冰雪已抽出短匕,反手插入腰带,从药囊取出一枚赤红药丸,塞入风宝喙中。“压毒的,别死在我前头。”
风宝咕哝一声,双翅一振,飞扑向最近一具傀儡面门,爪子狠啄其眼眶。
绿光闪动,毒雾再喷,却被它翅风掀散。
她趁机跃上青铜鼎,俯视全场。
数十具傀儡关节咔咔作响,正缓缓起身,动作僵硬却有序,如受统一操控。
“不是随机激活。”她低语,“是有人在控。”
尉迟逸风扇子一挑,扫落一具傀儡面皮,皮下竟无血肉,只有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自颅顶穿出,隐入墙缝。
“牵线傀儡。”他冷笑,“幕后之人,就在附近。”
严冰雪跃下鼎身,银针在指间翻转,三枚一组,分别淬上麻痹、腐蚀、爆裂三种药液。
她盯着那具冰棺中的男子,忽然道:“他若真是慕容轩的替身,那真正的慕容轩是来寻他,还是来杀他?”
尉迟逸风未答,只将折扇横于胸前,扇骨对准棺中男子咽喉。
风宝扑翅落地,爪子死死抠住棺沿,喙指向男子右手。
那半块枯骨钥匙,正缓缓渗出黑血,顺着棺面流下,滴落在地,发出“滋”的轻响,地面竟被蚀出一个小坑。
严冰雪蹲下,银针挑起一滴黑血,置于指尖轻嗅。
“不是血。”她冷笑,“是蛊浆。”
尉迟逸风眼神一厉。
她将银针插入地面,钉住那滴黑血,低声道:“这人不是活葬,是养蛊。冰棺是温床,傀儡是护法,等的是血引。”
“你的血。”他盯着她,“开国医女之后,血脉纯正,千年难遇。”
“所以玉佩开库,血饲长生。”她站起身,拍去指尖尘灰,“我不是祭品,是钥匙。”
风宝忽然扑翅,猛啄她衣袖,又指向秘库深处。
那里有一道暗门,门上无锁,只刻着一行小字:“医女九九,终归此地。”
尉迟逸风扇子一转,抵住她后腰:“别去。”
“我已经在了。”她冷笑,抬步便走。
他未阻,只紧随其后,扇子始终不离她身侧。
暗门前,风宝抢先跃上,爪子扒开门缝。
门内黑寂,无傀儡,无机关,只有一面铜镜,镜面蒙尘,却映出她踏入的瞬间。
她抬手欲拂镜面。
尉迟逸风忽然伸手,按住她肩。
镜中,她的倒影,嘴角缓缓上扬,而她自己,分明未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