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在夜色中一片死寂,然而这种静谧并未持续太久,药囊中的齿轮残片再次发出异样。
严冰雪感觉药囊中的齿轮残片热度不减,仿佛要将掌心烫穿,她眉头一拧,抬手将一枚定脉钉反手钉入地面,震波顺着青砖蔓延,三处瓦檐同时轻颤。
尉迟逸风靠在檐角,呼吸尚未平复,肩头旧伤隐隐作痛。
他刚要起身,却见严冰雪一步横挡在他身后,目光死死盯住假山石缝。
泥土裂开,三道黑影破土而出,动作僵硬却迅疾如电。
左侧一人刚跃起,便被绊索缠住脚踝,重重摔落。
中间那道黑影手中短刃已抵至尉迟逸风颈侧,寒光映出他瞳孔骤缩的瞬间。
严冰雪飞身扑上。
刀锋贯穿左肩,血花在空中炸开,温热的液体溅上尉迟逸风的脸颊。
她闷哼一声,身形未倒,右手反扣三枚毒钉,直射右侧黑衣人咽喉。
那人偏头避让,钉子没入脖颈,动作顿时一滞。
尉迟逸风双目赤红,剑未出鞘,剑鞘已贯入中间黑衣人胸膛。
那人身体僵直,短刃脱手,指尖还保持着刺杀的姿势。
他一脚踹开尸体,另一手掐住左侧黑衣人喉咙,指节猛然发力,喉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传医官!”他抱起严冰雪,声音嘶哑,脚下疾行。
她左肩血流不止,血染红了布料,边缘还泛起诡异的青线,像藤蔓般蔓延。
尉迟逸风撕下衣襟按在伤口上,脚步匆匆,廊下两盏灯笼被撞得摇晃。
屋内烛火摇曳,药囊翻落,瓶罐滚了一地。
一瓶“镇魂露”滚到床脚,瓶底“风”字被血染得模糊不清,半融在蜿蜒的血痕里。
尉迟逸风单膝跪地,手忙脚乱翻找止血药。
指尖刚触到一瓶药粉,门外传来风宝的啼鸣短促、尖利,带着金属般的震颤。
风宝强撑着扑向黑衣人,却被震落,羽翼残影如枯叶坠地,最终蜷缩在主卧门外,尾羽恰好盖住“镇魂露”瓶口。
黑衣人冷笑,抬脚欲踩。
风宝猛然抬头,喙尖迸出最后一丝金青之气,直刺其右眼。
那人惨叫一声,捂眼后退,足下一滑,从屋脊滚落,重重摔在回廊石板上,颈后烙印浮现:“S-14”。
尉迟逸风抱严冰雪入内,将她放在床上。
她呼吸微弱,睫毛轻颤,嘴唇泛青。
他抖着手从药囊中抓起一瓶药粉,瓶身标签已被血污遮盖,他未细看,倒出些许便要敷上伤口。
药粉刚触到血肉,她肩头青线骤然一缩,随即扩散更快,如活物游走。
尉迟逸风察觉不对,欲收手已迟。药粉洒落床褥,泛起淡淡腥气。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满地药瓶,终于看清那被血污遮住的标签是“断息散”,非止血之用。
此药本用于麻痹经脉,若用在失血之人身上,只会加速昏厥。
他指尖发颤,想换药,却发现手抖得连瓶盖都拧不开。
风宝眼中闪过微光后黯淡,伏在案几上,尾羽搭在“镇魂露”瓶口,瓶身微颤,似有某种力量在内部涌动。
尉迟逸风俯身靠近严冰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撑住你给我撑住。”
她没有回应,呼吸越来越浅。
他一把抓起另一瓶药,瓶身冰凉,标签完好。
刚要打开,却见她左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微微张开,露出掌心一道焦黑指痕,正是那片齿轮残片留下的印记。
残片此刻已冷却,静静躺在药囊底层。
尉迟逸风盯着那道痕迹,忽然想起她倒下前最后的动作不是护住伤口,而是将药囊牢牢压在身下,仿佛里面藏着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咬牙,掀开瓶盖,将药粉倾倒在她肩头。
青线蔓延之势稍缓,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唇角渗出一丝血线。
尉迟逸风一拳砸向床柱,木屑飞溅。
他转身抓起剑,剑柄沾血,滑腻难握。他用衣袖狠狠擦了两下,再次握紧。
门外忽有异动。
他猛地回头,只见风宝艰难抬头,喙尖指向中门方向。
它已无法鸣叫,只能发出断续的咕噜声,翅膀微微抬起,似在警示。
尉迟逸风盯着它,缓缓松开剑柄。
他俯身,将严冰雪轻轻抱起,让她靠在床头,又取来软枕垫在她背后。
动作极轻,仿佛稍重一分,她便会碎裂。
他走向门口,脚步沉重。
风宝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尉迟逸风弯腰,将它抱起,放在严冰雪床边的案几上。
风宝羽毛凌乱,星图全灭,却仍努力转头,看向她。
“你也要撑住。”尉迟逸风低声说。
他转身走向门边,手刚触到门闩,忽听床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呻吟。
他猛地回头。
严冰雪睫毛轻颤,手指微微蜷缩,唇动了动,声音细若游丝:“别开门!”
尉迟逸风僵在原地。
她没睁眼,却抬起右手,指尖指向门缝下方一道极细的银线正缓缓延伸进来,如蛇行地,无声无息。
尉迟逸风缓缓后退,剑尖点地,划出一道符纹。
银线触及符纹,瞬间蜷缩,如活物受烫。
床边,风宝突然抬头,喙尖对准那银线,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
尉迟逸风一步跨到床前,将严冰雪往里侧挪了挪,剑横在床沿。
门外,银线退去,地面留下一道焦痕。
屋内烛火忽明忽暗。
严冰雪呼吸微弱,肩头青线仍在游走。
尉迟逸风一手握剑,一手按在她腕上,指尖感受到脉搏跳动,微弱却未断。
风宝伏在案几上,尾羽轻轻搭在“镇魂露”瓶口,羽毛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金青之气,转瞬即逝。
尉迟逸风低头看她,声音沙哑:“你说对了他们还没走。”
她依旧闭眼,嘴角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似笑,似痛。
尉迟逸风抬手,将那瓶被尾羽覆盖的“镇魂露”拿了起来。
瓶身微温,仿佛有生命在内部搏动。
他刚要拧开瓶盖,忽觉指尖一麻瓶底“风”字竟微微发烫,与那片齿轮残片的温度如出一辙。
他盯着瓶子,瞳孔骤缩。
屋外,夜风穿廊,吹动檐下铜铃,叮当一声。
风宝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道金光,随即熄灭。
尉迟逸风握紧药瓶,指节发白。
床榻上,严冰雪的指尖忽然抽搐,缓缓抬起,指向药瓶。
尉迟逸风低头看她。
她仍未睁眼,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