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匣扣紧的声响刚落,风宝便从窗台跃下,爪子在青砖上刮出几道白痕。
它衔着半截烧焦的布角,直奔书房角落的火盆。
布角落入余烬,火星猛地一跳,映得尉迟逸风眼底发亮。
“三十六支,三十六张嘴。”他将伪造账册摊开,笔锋一转,在“兵器转运”条目下添了三行小字,“克扣南线三成火药,北线五成粮饷,西线……全数截留。”
严冰雪站在案侧,手中银针挑着一片金线残片。
那线浸过特制朱砂,遇体温便会显影。
她轻轻一呵气,线头泛出微红,隐约可见“铁掌帮”三字。
“慕容轩的人已经进了黑市。”她将金线放入小瓷瓶,瓶中药水泛着紫光,“明日午时前,这瓶子会出现在南街当铺的暗格里。”
风宝扑棱着飞上梁架,喙中又叼来一段金线,这次沾的是另一种药粉。
它故意在书房盘旋一圈,羽毛扫过烛火,带起一阵轻烟,随即破窗而出,直奔城东赌坊。
南街当铺后堂,伙计接过青花瓷瓶时,指尖触到瓶底暗格弹出的铜钱。
他不动声色地塞进袖中,待夜深人静才取出细看。
铜钱刻着“庚七”,背面却多了一道斜痕——那是兵器商行暗记,表示“货不对板,主上有异心”。
消息当夜便传开。
铁掌帮龙头在赌坊搂着美人喝酒,忽见金钱豹的人抬着一箱火药进来,箱角烙着东宫火漆印。
他眯眼看了半晌,猛地摔了酒杯:“李承乾给他们的,比给我的多三成?”
拳风起时,刀光已至。
混战中,有人将一卷账册投入火堆。
火焰腾起,墙上竟浮出一行字:“南疆巫蛊,私通东宫。”字迹用特制药水所书,遇热显形,正是严冰雪早前让药童在两派宅邸外墙涂抹的“药方”。
火光映着金钱豹首领的脸,他盯着那行字,忽然冷笑:“原来他早就在找替罪羊。”
宫中,太后头痛旧疾又犯了。
严冰雪端着药碗走入寝殿,银针浸在汤中,随步轻颤。
她将药碗放在案上,对宫女道:“此症需东南方泉水煎煮,三日后见效。”
药童领命而去。严冰雪袖中暗袋轻滑,一枚火漆印已按在药罐底部。
那印纹与东宫特制朱砂同源,只差一线深浅。
三日后,御膳房采买清单上赫然出现“东南泉水三十坛”。内务府管事皱眉:“太后何时改了饮水偏好?”
话未落,林婉儿提着一篮鲜果经过御史台官署。
她脚步微顿,篮中一只陶罐滑出,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碎片在日光下泛出暗红纹路,隐约可见“李承乾”三字私印。
一名言官拾起碎片,眯眼细看:“这陶土……是南疆贡品。”
消息传入皇帝耳中时,恰逢周慕白递上奏折。
折中提及“东宫私藏巫蛊之器”,附带一片染血陶片。
皇帝将陶片翻来覆去,忽见阳光穿过窗棂,照在碎片边缘,显出一行极细的刻字:“晷主祭天,血启地宫。”
他猛地合掌,陶片在掌心断裂。
“查。”他只说了一个字。
寅时三刻,东宫马厩突然骚动。
一匹黑马无端受惊,前蹄高扬,接连撞翻三匹骏马。
群马奔踏中,一只檀木箱被踩裂,散出满地账册纸张。
那些纸页随风飘起,有的落入院中,有的飞过墙头,直落各派系首领宅邸门前。
铁掌帮管家清晨扫院,拾起一张残页,只见上面写着:“庚七部,寅时三刻押运火药,途经西巷,可劫。”落款是东宫密令。
他脸色骤变,转身就往龙头房中跑。
而金钱豹的探子也在同一时刻收到一封密信——信是射入窗棂的,箭尾绑着半枚铜钱。
信上说:“铁掌帮已得李承乾密令,今夜劫你火药,夺你地盘。”
首领冷笑:“他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当即下令全帮戒备。
风宝蹲在东宫府邸屋脊,天未亮就盯着李承乾的动静。
它爪中捏着一枚特制铜钱,内侧刻着“晷主”二字,外缘抹了赤鳞草粉——那粉遇血则燃,燃则显影。
辰时初,李承乾召见客卿。
风宝瞅准时机,猛然俯冲,一爪抓向他左眼旧伤。
血光乍现。
李承乾怒吼,抬手挥剑。
风宝早有准备,翅膀一振,铜钱脱爪而出,正好卡进他佩剑剑鞘。
剑入鞘时,铜钱卡住,拔不出。
他用力一拽,剑锋偏斜,划破自己掌心。
血顺着剑脊流下,滴在铜钱上。
刹那间,铜钱泛出青光,“晷主”二字清晰可见。
府外,周慕白的信使策马而来,手中捧着匿名奏折。
折中夹着半枚染血铜钱,与剑鞘中那枚,原是一对。
李承乾盯着剑鞘,脸色铁青。
他猛地抽出剑,铜钱落地,滚到门槛边。
风宝立在檐角,突然发出一声尖鸣。
屋内,三十六封伪造书信已尽数送达。
每一封都标注了收信人名字,写着“李承乾欲借兵变清洗异己”,落款是不同派系的密探代号。
北线首领撕了信纸,冷笑:“他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南线首领却将信压在香炉下,低声问幕僚:“若真有清洗,我们排第几?”
西线首领没说话,只将佩刀磨得发亮。
尉迟逸风站在王府高墙,望着东宫方向升起的浓烟。
那是铁掌帮与金钱豹火并时点燃的粮仓。
“他们开始互相盯梢了。”他说。
严冰雪走来,手中拿着一封刚截获的密信。
信是东宫内部传的,写着:“南线昨夜调动三百死士,目标不明。”
她冷笑:“目标当然是北线。李承乾越想稳,他们越不信。”
尉迟逸风点头:“再加一把火。”
他取出一枚透骨钉,钉尾缠着一缕风宝的羽毛。
暗卫接过,悄然潜入东宫密道,在三处通风口撒下药粉。
那粉无味,却能让人心神不宁,疑神疑鬼。
当夜,东宫接连发生三起误伤。
一名暗卫被同伴误认为刺客,当场格杀。
另一处,两名心腹因争执拔刀,双双重伤。
最离奇的是,李承乾的贴身侍从竟在值夜时砍伤自己左臂,喃喃道:“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府医查不出病因,只道是“心魔作祟”。
第四日清晨,李承乾站在书房,手中握着那枚染血铜钱。
他反复擦拭,青光仍不退。
门外传来急报:“铁掌帮与金钱豹在西市对峙,双方各出五百人,刀已出鞘。”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
片刻后,他下令:“调东宫亲卫,压阵西市。”
话音未落,又一名侍卫跌撞进来:“南线首领带人围了北线总坛,说要‘先下手为强’!”
李承乾猛地睁眼,手中铜钱被捏得变形。
他转身抽出佩剑,剑鞘中再次卡住那枚铜钱。
他怒极,抬手将剑砸向地面。
剑身断裂,铜钱弹出,滚到门缝外。
风宝蹲在院中,爪子轻轻一拨,铜钱翻了个面,青光正照在“晷主”二字上。
东方天际,血色朝霞漫过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