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思绪从冰冷的地下室抽离,回到了一个月前,他刚到东京不久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后厨的繁重工作彻底磨平棱角,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对这个世界的好奇。那天下午,后厨相对清闲,陈老板的面包车需要送去修理,店里采购的食材又到了,便让林风和另一个工友一起,用一辆小推车去附近的批发市场取货。
回程的路上,为了抄近路,他们拐进了一条狭窄而古老的巷弄。这里的建筑与东京主流的现代风格格格不入,多是些低矮的木结构房屋,屋檐下挂着褪色的布帘,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头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时间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就在巷子的中段,林风看到了一家旧书店。
书店的门脸很小,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和一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窗里堆满了书,一直顶到天花板,像一座用纸张堆砌的、摇摇欲坠的山。那种沉静而厚重的气息,莫名地吸引了他。
“你先推着东西回去,我跟老板说一声,我马上就到。”林风对同伴说道。
同伴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他快点,便推着小车先行离去。
林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木门。
“叮铃——”门顶上一个老旧的铜铃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响声。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钨丝灯泡亮着,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书架之间的过道狭窄得只容一人通过,两侧的书本堆积得毫无章法,有的用牛皮纸包着,有的直接裸露着泛黄的书脊,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混合着霉味与墨香的复杂气味。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林风像一个闯入圣地的窃贼,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坐在柜台后的一盏台灯下,专注地用镊子修复着一本破损的古籍。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林风的到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手中的那本书。
林风不敢打扰他,便自己在书架间随意穿行。他看不懂日文,只能从那些书籍的装帧和封面上的汉字来猜测内容。他看到了很多浮世绘的画册,一些关于武士道的旧书,还有一排排泛黄的文学名着。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他的脚尖不小心踢到了角落里的一个破木箱。
木箱没有盖严,被这么一踢,整个箱子翻倒在地,“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大多是些零碎的旧报纸和废纸,似乎都是些准备处理的垃圾。
“对不起,非常抱歉!”林风心中一惊,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收拾。
老人闻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神古井无波,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关系,不用管了。”
林风却觉得过意不去,依旧坚持把东西捡回箱子里。就在他捡起一摞旧报纸时,他发现报纸下面,压着一本书。
那是一本线装书,尺寸比一般的书要小一些,封面是深蓝色的粗布,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书的边角起了毛边,书页也泛着陈旧的黄色,显然有些年头了。
吸引他注意的,是封面上那个用暗红色颜料画成的符咒。
那符咒的图案很奇特,既不像他见过的任何汉字,也不像日文的假名。线条复杂而诡异,扭曲盘绕,像某种神秘的图腾。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暗红色的符咒仿佛在微微流动,泛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暗光,像是有生命一般。
林风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书脊的瞬间,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传遍全身。他鬼使神差地将书拿了起来,翻开一页。
里面的字是繁体毛笔小楷,写得一丝不苟,但内容他完全看不懂,夹杂着大量道家术语和玄奥的符号。每一页都配有一幅符箓的图样,用朱砂绘制,笔力苍劲,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古籍。
“年轻人,对那个有兴趣?”
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了林风一跳。他猛地回头,看到店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正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书。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林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想把书放回去。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这是很久以前,一个从中国来的道士寄卖在我这里的。他说,这东西与有缘人,无缘者得之无用。可惜放了几十年,也无人问津。”
老人顿了顿,看着林风,缓缓说道:“既然你碰了它,或许就是缘分吧。看在你帮我收拾的份上,送给你了,就当是个纪念。”
“送……送给我?”林风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东西看起来如此特别,怎么会白送?
“嗯,拿走吧。”老人摆了摆手,转身走回柜台,重新拿起他的镊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随口一提。
林风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本书,心中五味杂陈。他看不懂这书的价值,但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告诉他,这东西很重要。他不能白拿。
他从口袋里掏出身上仅有的几枚硬币,大概有几百日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个翻倒的木箱上。“老先生,这个……请您收下。”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林风不再犹豫,他将书迅速塞进自己宽大的工服口袋里,对着老人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走出了书店。
“叮铃——”
铜铃再次响起,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将那片昏黄而宁静的世界隔绝在外。他站在巷弄里,摸了摸口袋里那本坚硬的书,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他不知道,这个看似偶然的下午,这个布满灰尘的旧书店角落里的一次奇遇,会彻底改变他命运的轨迹。
而现在,当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下室,为生死未卜的老王而焦急万分时,这本意外得来的线装书,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疯狂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