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板包裹的安全屋内,时间以一种粘稠而缓慢的方式流逝。节能灯的白光稳定地洒落,将简陋的陈设和众人疲惫的脸庞照得清晰。空气里混杂着灰尘、旧金属、防腐剂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并不好闻,却奇异地带来一种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实感。
黑崎一护躺在行军床上,依旧没有醒来。他的呼吸平稳了些,但眉心那道深深的褶皱从未松开,仿佛灵魂深处正进行着一场外人无法窥见的拉锯战。井上织姬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双手交叠放在他胸口上方,双天归盾的光芒如同最温柔的呼吸,持续地、缓慢地浸润着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长时间维持这种精细的治疗对她同样是负担,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茶渡泰虎盘膝坐在房间另一侧的空地上,闭着眼睛,全部心神都沉入了右臂之中。那股古老而暴烈的力量在经历了“收藏家”的刺激和一护的安抚后,并未沉寂,反而像是认主后的猛兽,虽然依旧桀骜,却不再盲目地冲撞牢笼。他能感觉到那灼热的“余烬”在手臂的脉络里缓缓流淌,每一次循环,都带来轻微的刺痛和一种奇异的充实感。他在尝试“理解”它,不是用头脑,而是用身体和意志去记忆、去适应这种力量的流动节奏。他在尝试进行最细微的引导——不是爆发性的攻击,而是让一丝力量凝聚在指尖,如同呼吸般收放。过程极其艰难,失败是常态,指尖时而失控地爆出一点火星,灼伤皮肤,时而又力量涣散,无影无踪。但他没有停止,沉默而固执地重复着。
石田雨龙则站在龙堂寺真吾那杂乱的工作台前。他没有休息,灭却师的严谨和责任心让他无法在危机未除时放松。他正在快速浏览龙堂寺那些散乱的笔记和图纸,试图从这技术宅零碎的研究中,拼凑出关于“收藏家”、关于这处虚穴、乃至关于技术开发局禁忌实验的更完整图景。
“这里记载的灵子共鸣频率异常点……和我们在结界外遭遇的‘归寂’虚弹的残余波动有近似之处。”石田指着一页潦草的频谱分析图,对一旁紧张搓手的龙堂寺说道,“你之前怀疑它是技术开发局的失败实验体,这个方向很可能正确。它的攻击方式带着强烈的‘人工’痕迹,并非天然虚的野蛮。”
龙堂寺连忙点头,凑过来指着图纸上几个用红笔圈出的点:“是的,石田先生!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波段是技术开发局标准灵子束缚装置的谐振频率!虽然被扭曲、放大了,但基础模式没变!那个怪物……它很可能体内就嵌着或者融合了类似的装置!”
这个推测让石田的眼神更加冰冷。如果“收藏家”真的是技术开发局造出来的怪物,那么它的难缠程度和潜在威胁,还要再上一个台阶。谁知道它身上还藏着多少来自涅茧利实验室的“惊喜”?
“关于茶渡手臂的力量,你还有更多推测吗?”石田转向核心问题。
龙堂寺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混合着狂热与不安的神情:“我调取了之前……呃,不小心记录到的茶渡先生力量爆发时的波形数据。”他操作了一下,一台尚能工作的老旧显示器上出现了一段极其复杂、剧烈波动的灵压图谱,“看,这种灵压结构,极度内聚,性质异常稳定,却又蕴含着恐怖的爆发力。它和我们已知的任何死神、虚、灭却师乃至完现术者的力量模型都不同。”
他放大图谱的局部:“更关键的是,这段波形中,夹杂着一些极其古老的、近乎‘规则’层面的灵子回响。这不是后天修炼或变异能产生的,更像是……刻录在灵魂底层、源自世界更古老时期的‘印记’被激活了。技术开发局称之为‘古代因子’,但他们的研究显然失败了,激活的更多是失控和崩溃。茶渡先生能初步驾驭它,简直是……奇迹!”
“不是奇迹。”石田的目光落在安静练习的茶渡身上,又扫过昏迷的一护,“是意志。茶渡有守护的意志,而一护……”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那个黑发少年身上发生的“奇迹”还少吗?
“对……意志……”龙堂寺若有所思,随即又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但光有意志不够。这种力量的反噬性极强,需要特殊的‘容器’和‘疏导’方式。茶渡先生的身体很强韧,但也快到极限了。而那位黑崎先生传递过来的‘静’之意,虽然能暂时安抚,却无法根除隐患,甚至可能因为性质不同,长期来看产生排斥……”
这正是石田所担心的。茶渡的力量觉醒是战力,却也是新的不稳定因素。一护自身难保,不可能一直充当茶渡的“稳压器”。
“有什么建议?”石田直接问道。
龙堂寺犹豫了一下,从工作台最底下翻出一个陈旧的硬皮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几页:“这是我祖父留下的手札里提到的……一些关于‘固本培元’和‘疏导异力’的偏方理论,结合了一些……嗯,不太正统的灵子医学猜想。也许……可以尝试用特定的灵子环境辅以药物,帮助茶渡先生的身体更好地适应和容纳那股力量?当然,这只是理论,没有经过验证,而且需要一些……不太好找的材料。”
石田接过笔记本,快速浏览了几页。上面的内容晦涩,夹杂着古老的术语和奇怪的符号,但逻辑框架尚算清晰。他沉吟片刻:“先记下。等我们离开这里,找到浦原先生后,再作打算。”
现在,他们被困于此,首要目标是恢复和生存。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茶渡,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摊开右手手掌,掌心上方,一小团稳定的、如同跳动的心脏般明灭的暗红色能量,正悬浮在那里。没有灼热的气浪,没有狂暴的波动,只有一种沉凝的、厚重的质感。
他成功了!完成了对这股力量最基础的、可控的微观操控!
虽然这团能量微小得可怜,但这意味着,他不再是力量的被动承受者或失控的爆发者,而是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掌控”。
石田和龙堂寺都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希望。
茶渡看着掌心那团微光,沉默了几秒,然后五指合拢,微光悄然熄灭。他看向石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他状态好转,可以承担更多。
石田也点了点头,心头稍松。茶渡的恢复比预想快,这是好事。
“石田同学……”井上略带担忧的声音传来,“一护他……刚才眼皮动了一下,但是……好像更痛苦了。”
石田立刻走到床边。只见一护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模糊的呓语,似乎在抗拒着什么。井上的双天归盾光芒稳定,但似乎无法深入缓解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挣扎。
“是内在平衡又出问题了吗?”石田眉头紧锁。他伸手轻轻搭在一护的手腕上,试图感知其灵压状态。然而,一护体内的灵压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冲突的沸腾,而是像一潭深不见底、却暗流汹涌的湖水。那抹漆黑的本质依旧稳固,但石田敏锐地察觉到,在那漆黑之下,似乎有某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东西”,正在小心翼翼地活动着,试探着,如同潜伏在深水下的掠食者,观察着水面的动静。
是虚白!
它没有暴走,没有试图立刻吞噬一切。但它也绝未沉睡。它在学习,在观察,在利用一护此刻虚弱且专注维持“静”之意、无暇他顾的状态,进行着某种更隐蔽、更危险的渗透和……模仿?
石田心中警铃大作。他想起一护之前用来帮助茶渡的那种“静之网”。难道虚白在尝试理解甚至复制那种协调方式?如果让它掌握了这种方法……
后果不堪设想!
“井上,继续维持治疗,但不要试图深入他的灵魂。”石田沉声吩咐,“茶渡,注意警戒。龙堂寺,监控有任何异常吗?”
“外……外部暂时平静。”龙堂寺盯着屏幕,“‘收藏家’的灵压反应彻底消失了。但是……”
“但是什么?”
龙堂寺指着其中一个显示旧院区地下水脉灵子浓度分布的屏幕,声音有些不确定:“这里……地下深处的灵子流向,好像有非常细微的、不自然的改变。很慢,很隐蔽,像是……有什么大型的东西,在很深的地方,缓缓调整着姿势,或者……在‘呼吸’?”
安全屋内,刚刚稍缓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收藏家”的退去,或许并非怯懦或放弃。
它可能只是在准备一场更盛大、更致命的“收藏”仪式。
而这座废弃医院的地底深处,似乎还沉睡着比“收藏家”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在被接连的骚动所扰动。
他们的喘息时间,恐怕不多了。
昏迷中的一护,呓语声渐低,但眉头锁得更紧。在他那片混沌的意识战场上,漆黑的本质之旁,一丝苍白的力量,正学着“静之网”的模样,笨拙地、却顽固地,试图编织出属于自己的、冰冷的“脉络”。
真正的风暴,正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