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未变得轻松,反而沉淀下一种粘稠的、等待的焦虑。节能灯的白光在铅板墙壁上投下僵硬的影子,如同某种禁锢的图腾。
黑崎一护的昏迷,进入了一种更深沉、也更诡异的状态。他不再颤抖,不再呓语,甚至连眉心的褶皱都似乎舒展了些许,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普通的沉睡。但这种“正常”,却让井上织姬感到更加不安。她的双天归盾依旧维持着,却如同探入了一潭表面平静、深处却暗流诡谲的深水,找不到着力点,也无法感知到确切的变化。
只有石田雨龙,凭借灭却师对灵子最精微的感知,才能隐约察觉到那一丝不谐——一护体内那原本勉强维系的、脆弱的三方“停战”格局,正在发生极其细微、却本质性的偏移。斩月大叔沉寂的灰色区域依旧死寂,李默网络的蓝色残光依旧黯淡。但那占据主导的漆黑本质周围,那原本被压制、只能蛰伏的苍白虚白之力,其活动模式变了。
它不再是无序地冲撞、侵蚀,也不再是单纯地散发冰冷的“否定”恶意。它开始……模仿。
模仿那缕“静”之溪流的流淌路径,模仿一护之前用来帮助茶渡时构筑的、那张简易漆黑“网络”的结构方式。苍白的力量如同拥有学习能力的黏菌,笨拙地、却异常执着地,在漆黑本质的“领土”边缘,尝试构筑起极其简陋、却带着明显目的性的苍白“脉络”。
这些苍白脉络的目的并非攻击或防御,更像是……探索与寄生。它们小心翼翼地贴附在漆黑本质的力量流向上,记录着其运转的节奏,试探着其承受的底线,甚至尝试着将自身一丝冰冷微弱的意念,混入那“静”之溪流带来的安抚波动中,悄无声息地向着灵魂更深处渗透。
这是一种比狂暴侵蚀更加危险的“共生”尝试。虚白似乎在通过观察和模仿,学习如何更高效地、更隐蔽地利用一护这个“容器”,如何在不对容器造成毁灭性破坏的前提下,逐步扩大自己的“领地”和影响力。
一护的意识深处,那片混沌的战场上。代表他自身意志的、那抹漆黑的本质,并非对此毫无察觉。但它此刻大部分“注意力”,都用于维持那份来之不易的、将“静”之意融入自身的脆弱平衡,用于修复灵魂上被“刻痕”和连番大战撕裂的伤口。面对虚白这种阴险而耐心的渗透,它只能如同疲惫的守军,被动地加固着核心区域的壁垒,却无法彻底清除那些已经如同根系般蔓延开来的苍白脉络。
(危险……)
(它在……学习……)
(必须……做点什么……)
昏沉的意识底层,一护残留的本能发出微弱的警报,却无法凝聚起有效的反击力量。他就像一台主机被病毒缓慢入侵,而杀毒软件自身也受损严重,只能眼睁睁看着系统权限被一点点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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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茶渡泰虎结束了一轮调息。他睁开眼,看向自己摊开的右手。这一次,他没有凝聚那暗红色的能量,而是尝试着,将那份源自“守护”意志的、对力量的掌控感,延伸到整个身体。他缓缓站起身,动作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滞涩,却比之前稳了许多。他走到墙边,暗红色的右臂轻轻按在覆盖铅板的墙壁上。
没有用力,只是感受。
片刻后,他收回手,转向石田,沉声道:“墙壁外面……有东西在‘动’。不是那个‘收藏家’的灵压,是更……‘钝’的感觉,像是很重的东西,在很深的地方,慢慢地……翻身。”
他的话印证了龙堂寺之前监测到的异常。
石田立刻走到监控屏前。龙堂寺已经将那个显示地下水脉灵子异常的屏幕放大,并且调出了历史数据对比。可以看到,代表深层灵子流动的线条,正以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率,发生着偏移和汇聚,仿佛地底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缓缓成型,又像是某个庞然大物在沉睡中无意识地调整着姿态。
“这种灵子流向的改变,不符合自然淤积或虚穴波动的任何已知模型。”龙堂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恐惧,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更多的分析数据,“看这里,能量频谱在低频段出现规律性增强……这不是生物性的灵压,更像是……某种大型灵子构造体,或者被强大力量长久侵染的地脉本身,正在被‘激活’或‘扰动’。”
“能确定位置和规模吗?”石田问。
“位置……就在我们正下方,偏西大约……两百到三百米深处?具体深度无法精确,干扰太强。规模……”龙堂寺吞咽了一下,“从灵子扰动的范围看……非常大。可能覆盖整个旧院区地下,甚至……更大。”
一个覆盖整个旧院区地下的、正在被“激活”的未知存在?这消息让安全屋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和技术开发局的实验有关?”石田追问。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高。”龙堂寺调出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或扫描的旧图纸照片,“这是我从废弃档案室找到的旧院区地下结构示意图的残片,很多部分被涂抹或撕毁了。但隐约能看到,在标注为‘锅炉房核心区’和‘废弃污水处理池’的下方,有延伸出去的大片未标注空间,旁边有技术开发局的加密符号。如果那个‘收藏家’是他们的失败作品,那么地下藏着更麻烦的东西,一点也不奇怪。”
石田的心沉了下去。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港,却可能恰好落在了另一个更可怕谜团的中心。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石田做出了判断,“越快越好。一护的状态不稳定,茶渡的力量还需要时间巩固,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被动。”他看向龙堂寺,“你这里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有没有办法干扰地下的灵子活动,为我们争取撤离时间?”
龙堂寺抓了抓乱发,苦恼地说:“出口……除了我们进来的管道,后面还有一个紧急维修通道,但不知道通向哪里,而且很久没开启过了,可能被堵死。干扰地下的灵子……以我这里的设备功率,根本不可能影响到那种规模的东西,最多能制造一些小范围的灵子噪音,暂时干扰一下近距离的探测……”
就在他们商讨对策时,躺在床上的黑崎一护,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直握着他手的井上立刻感觉到了,她惊喜地低呼:“一护同学?”
一护没有睁眼,但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井上连忙俯身侧耳去听。
“……地……下……”
“……不要……唤醒……”
“……走……”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急迫感。
井上抬起头,脸色发白地对石田他们说:“一护同学说……地下……不要唤醒……让我们走……”
昏睡中的一护,似乎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那地底深处正在酝酿的威胁,并且本能地发出了警告。
这警告让所有人的背脊都窜上一股寒意。
“不能再等了。”石田果断道,“龙堂寺,立刻准备,我们从紧急维修通道走。茶渡,你负责开路。井上,扶好一护。我殿后。”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龙堂寺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一些最重要的资料和微型设备。茶渡走到安全屋另一侧,那里有一扇被杂物半掩的、锈蚀更严重的金属小门,门上有一个手动旋转的阀门。他深吸一口气,暗红色的右臂再次泛起微光,这次光芒更加凝实、可控,他握住阀门,开始用力。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锈屑簌簌落下。在茶渡稳定而强大的力量下,封闭多年的阀门被缓缓拧开。
就在阀门即将完全开启的瞬间——
“嘀嘀嘀!”
龙堂寺工作台上,一个从未响起过的、造型古旧的铃铛状警报器,突然发出了尖锐的鸣叫!铃声不高,却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穿透力!
龙堂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不好!是……是最底层的灵子共鸣警报!地下的那个东西……灵子活性突然急剧升高!它……它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或者……它自己要‘醒’了?!”
几乎同时,整个安全屋,不,是整个地下空间,都传来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震动!
“轰……隆……”
如同巨兽翻身,如同山峦移位。
头顶的铅板簌簌落下灰尘,脚下的地面传来明显的起伏感,堆放的工具和罐头叮当作响,滚落一地。
那扇刚被茶渡打开的维修通道铁门后,漆黑的深处,猛地涌出一股夹杂着陈年水锈、腐烂有机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滑腻灵压的腥风!
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极其遥远、却又仿佛近在耳边的、如同无数人低沉呢喃的诡异回响。
安全屋的灯光剧烈闪烁了几下。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不是“收藏家”去而复返。
而是他们脚下,那个沉睡的、未知的庞然大物,似乎真的……被惊动了。
或者说,它的“苏醒”过程,被人为地……加速了。
一护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体内的苍白脉络,似乎与地底涌出的那股冰冷灵压,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
虚白的模仿游戏,地底的古老呼吸,在这一刻,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交汇。
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