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一动,便有刺痛感传来。
转眼之间,花枝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生出嫩叶和花苞。
叶子疯狂变大舒展,花苞急速膨胀绽放。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哪怕游夏反应已经足够迅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挥动手中的刀,干脆利落地向下斩去。
那变成两半的花枝落地后长成了半米多的花丛,如同肉瘤般的花苞从那些肥厚的叶子底下争先恐后地冒出,一鼓一鼓地向上顶着,像极了游夏曾见过的那些怪物身上流淌着脓液的恶心的包。
没多久花苞彻底绽放开来,露出一朵接着一朵粉白的月季花。
极致的美丽与方才诡异的生长方式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游夏脚腕上已经被划出了数道细小的伤口,有鲜红的血迹流出。
沾染了血迹的枝叶贪婪的将之吞吃下去,距离较近的一朵月季花染成了淡红。
游夏立刻抓住一张治愈类道具卡拍在伤口上。
柔和的白光亮起,伤口瞬间愈合如初。
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未能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许从任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下意识出声提醒:“快离开这里。”
然而,游夏却一动不动,“老许,我们出不去了。”
“怎么会……”许从任下意识地反驳,但话说了一半,他猛地停住了。
因为他终于透过游夏的双眼,清晰地“看”清了周围环境的真实模样。
这里不是一片荒地。
而是遍布月季的花丛。
刚才那些月季不是凭空出现,是本来就在这里。
只不过游夏的闯入唤醒了它们。
月亮已经消失,那些被保护罩困住的怪物也没了,只余下游夏站在花丛中央。
他的目之所及,仅是大片大片的月季花,这本该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可是放在现在,只会让人心中生出遍布的寒意。
许从任:“如果是幻境,我们怎么可能不知不觉就中招。”
刚喝下的椰子水还没消化完呢。
游夏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三四张低级道具卡,警惕的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片花丛,“所以我觉得不是幻境。”
许从任也在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偏偏要选在游夏和另外三人分开的时候。
一朵在风中轻轻摇曳的粉白色月季花,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异变。
纤细的花苞扭曲膨胀,竟在眨眼之间,化成了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的人头。
那人头甫一成型便从枝头弹射而起,张开一张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嘴,朝着游夏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游夏反应极快,刀刃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咔嚓一声脆响。
飞扑而来的人头被精准地凌空斩落,“咕噜噜”地滚到了游夏的脚边,停了下来。
然而,被斩落的人头非但没有失去活性,反而就着躺倒的姿势,僵硬地向上翻转,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孔。
漂亮得近乎妖异,赫然就是他在百花村见过的阿花。
黏腻做作的腔调随之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客人,您还记不记得我呀?”
游夏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两张早已扣在指间的道具卡瞬间甩出。
一张控制住人头无法动弹,一张直接爆出净化的白光。
“啊啊啊——!”
人头发出凄厉刺耳的哀嚎,那张美人脸在白光的净化下剧烈变形,最终化为一丝黑烟,彻底湮灭。
游夏冷眼看着,心情并未放松下来。
只消掉了一个人头。
他目光继续转向花丛。
一个又一个同样缩小版的人头,如同熟透的果实般,接连从那些娇艳的花朵上脱落,掉落在茂密的花丛中。
全是那些异化成花的,后来又死去的村民。
它们滚动着,嘴里不停地叫着。
“客人,客人。”
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用着和阿花一样黏腻的腔调。
“你来做客呀。”
“客人,客人。”
其中一个人头的笑容猛地扭曲,变得无比狰狞怨毒。
“你为什么要毁掉我们的村子!”
“为什么要打破我们的美梦!”
游夏面不改色,手起刀落,再次精准地将其劈成两半。
人头分成两半,又很快合在一起,只不过像是上下装反了,一只眼睛在上,一只眼睛在下,就这样翻转着盯着游夏。
果然杀不死。
游夏收起长刀,手中握住了数个小瓶子。
瓶中黑色的液体微微晃动,始终没有越过瓶身,只有一点刺鼻的味道泄露出来。
游夏侧身躲开另一个人头的撕咬,直接将瓶子砸了过去。
刺啦一声,伴随着惨烈的尖叫,一颗人头就这样被腐蚀了大半。
白骨露出,眼眶塌陷,拖着一大块没掉下去的烂肉,扭曲的在地上翻滚。
游夏等了两秒,没等到人头恢复。
嘴角微微弯起,直接开始硫酸大批发。
其实他还有几个大杀器,比如一直躲在道具卡里休养的小红鱼,但游夏无法确认它能不能对付这种有实体的诡异,所以暂且先不使用。
大片花丛构成的花田中,一道身影正在来回跳跃,时不时洒出一片液体,很有“爱心”的为花朵带来灌溉。
如果忽略那其实是某种特质浓硫酸的话,实在是一幅非常静谧美好的画面。
不间断的辱骂和惨叫一直在游夏耳边回响,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想着要不要先停手,喝口净化的椰子水再继续“浇花”。
就在这时,脚下一滩如同融蜡般静止的粘稠液体,忽然以惊人的速度向内聚拢。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塑形,不过瞬息之间,一株巨大到令人心悸的存在取代了那滩液体,悍然矗立在游夏眼前。
那竟是一朵足足有两三米高的巨大花苞。
花苞外层的萼片厚实而坚韧,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墨绿色,严密地包裹囚禁着内部尚未绽放的花瓣。
游夏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明白这又是在搞哪一出。
难不成这些月季花融合之后,就能把花妖召唤过来。
许从任:“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游夏:“老许,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嘴上这么说着,他身体也谨慎的后退两步。
花苞迟迟没有动弹。
游夏想着试探性攻击一下。
只不过他的刀还没落下,就如同穿透了一片虚影一样,根本无法触碰。
就算使用道具卡也是一样的效果。
“靠,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吧,难道还得让我一直看着这朵花开放吗?”
游夏绕着花苞转了一圈,语气挫败。
左右也出不去这处空间,再加上那些花朵人头全部停止了攻击,便只能先找个地方歇一会。
顺便看看眼前这朵大花苞到底能开出来什么东西。
万一真是花妖,那就让小红鱼出来跟她打。
许从任:“打不过怎么办?”
游夏:“喂,我们小鱼可是守关boSS,上上个副本还在单挑邪神呢,不要瞧不起它好吧。”
两人正说着,静止的花苞已经开始了一鼓一鼓的收缩,那些密集蜷缩在一起的花瓣也随之不断伸缩,这实在是一幅很掉san值的画面。
游夏抬手又灌了自己一大口椰子水。
混沌的大脑立刻清醒了许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花苞的鼓动也愈发明显。
终于,在游夏几乎屏息的紧张注视下,最外层一片花萼松脱掉落。
这仿佛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那紧密闭合的花瓣开始一点点地向外舒展,就像是被人手动剥开了外部的层层外衣,最终露出最里头一个,赤裸的,人影……?
游夏一手抱着武器,一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没错,就是个人,浑身未着寸缕,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起身体。
从体型来看,似乎还是个男的。
游夏站起来,心想着这下总算能打一架了吧,便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花枝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仿佛惊动了花朵中心那个蜷缩的身影,只见他手臂微微一动,缓缓抬起了头。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出来的时候,游夏只觉得一道雷凭空劈下。
剧烈的震惊让游夏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长而柔软的黑发,微微下垂的眼角,清澈茫然的瞳孔,赫然就是前不久刚在游夏面前逐渐消散的谈飞白。
游夏放轻了呼吸,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直到那周围被花瓣包围的青年略微弯起眸子,露出他极其熟悉的,那一抹羞涩内敛的笑。
“小白……”
这一瞬间,游夏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下意识的往前走,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
哪怕那些花丛中的荆棘逐渐蔓延,划伤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完全不管不顾。
一直走到了那朵花的面前。
两人一站一跪,目光对接的刹那,游夏颤抖的伸出手去触摸。
青年便顺从的扬起头,把自己的脸贴在那掌心。
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递,带来鲜活的气息。
游夏连眼睛都不敢眨,轻声唤着:“小白,是你吗?”
谈飞白又在他掌心蹭了蹭,低声回应着。
游夏笑了,眼角却带出一抹红痕。
下一秒,他反手掏出一把匕首,没有一丝犹豫的捅进面前这人的心脏。
绿色的汁液溅在游夏的脸上,勾勒出那清晰俊美的轮廓,冷漠的让人心惊,“冒牌货,去死吧。”
下一秒,刀身迸射出火花。
刺啦一声,眼前假冒谈飞白的不知名生物就被电成了焦炭。
游夏抽出刀,垂眸看下去,是极致的憎恨与厌恶。
许从任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面前的焦炭外壳竟然裂开了,重新露出里头白净的人影。
还是谈飞白的模样,不过换了一副表情,皱着眉,很痛苦的模样。
它略微抬起眼,眸中是破碎的水光,用游夏无比熟悉的声音轻轻叫着:“夏哥,我疼。”
游夏瞳孔骤然紧缩。
“好疼啊……”
“你不认识我了吗?”
游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将沾染了汁液的刀高高举起,直接砍下了面前怪物的脑袋。
看似干脆利落的动作,但只有许从任知道,游夏的手在抖。
幻觉戳中了游夏最痛的一点。
那就是被他亲手推向死亡,最终在他眼前消散的谈飞白。
头颅骨碌碌转动了几下,最终化为了谈飞白临终前的模样。
苍白的面容低垂着,遮掩了部分眉眼的碎发,一双盈满哀怨与破碎的眸子静静凝视着游夏,“夏哥,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为什么要让我消失?”
“闭嘴!”
游夏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情绪激动而撕裂沙哑。
头颅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游夏的心脏:“是你害死了我。”
“都怪你。”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在接连的言语刺激下,游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冷静,像是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发出痛苦而狂乱的呐喊。
“你才不是小白!”
游夏毫无章法地挥起了手中的长刀。
砍砍砍砍砍砍砍!
把那颗冒充小白的,肮脏怪物彻底砍烂砍碎!
让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让它变成一滩烂泥。
“游夏,我恨你。”
小白不会说这种话。
小白不会怨他。
不!
是他害死了小白,所以小白恨他也是应该的。
当啷一声,游夏手中的刀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恍惚,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游夏!”
“醒一醒!”
“这都是幻觉!”
看着游夏陷入幻境的折磨中无法苏醒,许从任许从任心急如焚,拼命想要将他唤醒。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游夏都毫无反应,直愣愣的跪在地上,双眼失去光彩,宛如一片死水。
快想想办法。
一定还有办法的。
对了,顶替游夏的身体。
许从任刚试图这么做,可紧随其后,那些状如死物的花丛再次活了过来,以无法阻挡之势朝着游夏淹没了过来。
那些深绿的荆棘花枝,粉白的月季花朵快速蔓延,攀爬,生根,接连从游夏的血管中钻出,肆意伸展着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