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缺月斜挂在长乐宫飞檐,椒房殿外悄悄,偶尔传来青铜大钟的嗡嗡声。
汉白玉阶下,两名执戟武士的影子被拉得极长,身穿玄色鱼鳞甲,头戴红缨胄盔,外披赤色战袍,腰悬环首刀。
一名武士在打着哈欠,另一名手执长戟直挺挺肃立。
“韩信”挽着“吕媭”出现在两名武士连接线中间,执戟肃立的武士瞪大眼睛,却不敢动。
“韩信”手里握着一块板砖,轻咳一声。
椒房殿内正在和吕后套话的“审食其”听见动静,急忙掠出殿外。
他看见阳光下站着的“韩信”和“吕媭”,喜出望外,就在他距离“韩信”只有二十米时,他的脸僵住了。
“韩信”举起板砖,在不到五米的距离上,掷向打哈欠的武士。
执戟肃立的武士大叫:“不要啊!”
“审食其”掠至时,板砖重重拍在打哈欠武士还没合拢嘴的脸上,“韩信”和“吕媭”却没了踪影。
“审食其”不明所以,愣在当场。
“放肆!”
平地炸响一声女人阴冷的厉喝,原本还在椒房殿里温情脉脉的吕后不知怎的兀然出现,面容冷艳,肌肤胜雪。
她抬起修长的左臂隔空虚挥时,“审食其”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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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沉闷的更鼓声,一快二慢,三更天,子时。
槐树垂落的枝桠间凝结的露珠随风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韩信”和“吕媭”依偎着走在洛阳三四十米宽的大街上,身上还带着床第间的余韵。
“主上,你怎么不打另一个武士啊?”
“那个是假的。”
“啊?假的?”
“嗯,不是波特曼就是考夫曼。”
“你怎么知道打武士吕后就会出来?”
“这一招波特曼用过。”
“哦……”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随后又陷入一片死寂。
连接南宫和北宫的复道廊桥上,木栏杆上爬满枯萎的藤蔓,随风摇曳,发出吱呀的呻吟。
“杉杉,该你了。”
“什么?”
“用你的花粉啊,傻丫头。”
“哦。”
薄薄的雾气中,一大片青黑色的粉末随风飘向北宫。
加持了冰藻刃的花粉今非昔比,沾着不一定就死,但肯定生不如死。
俄顷,北宫传出惨嚎,此起彼伏。
唿唿。
“李伴伴”从北宫飞身掠出,嘴角还挂着被吕后揍出来的血丝。
他循着花粉扑到廊桥,哪里还有“韩信”和“吕媭”的影子。
“张翰!”他咬着牙恨恨道。
就在这时,他又接到报告,“韩信”和“吕媭”在邯郸现身。
张翰压根就没打算马上去元氏县。
陈豨扣着刘如意,毫无疑问是通关的关键,所有人都知道你必须去,你也知道钻进去肯定是个套。
花匠在的话还有可能硬闯,如今带着个丫鬟就只能智取,智取的基本方法还是老调重弹的十六字诀。
“管家”在龙界系统里发出指令,无论是考夫曼还是波特曼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李伴伴”必然也会马上知道。
他可能会觉得你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但元氏县是个硬坎,必须24小时瞪大眼睛守着。
我就是不去,慢慢在外围削掉你的羽翼,急死你。
更何况你“李伴伴”再强也没到碾压的程度,哪次不是躲在暗处偷袭,现在反过来,你在明处,就不知道谁杀谁了。
你想要后羿弓,可真的直面张弓搭箭的后羿弓,不是还得灰溜溜逃吗?
“主上,今天晚上李伴伴到处救火,被咱们折腾惨了啊。”
玄鹰在元氏县上空盘旋,杉杉看着下面黑黢黢的城池,有点可怜那位老太监。
“你累不累?”
“有点困了。”
“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找地方睡觉。”
听到“睡觉”,杉杉又羞红了脸,头缩进男人怀里。
就在这时,她听见下面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探头一看,元氏县火光闪闪,浓烟滚滚。
她突然发现,自己已大头冲下,惊得大叫:“啊——”
叫声未已,玄鹰突然昂首,爪子触地的一刹那,于硝烟之中再次冲天而起。
没飞多高,再次俯冲,沾地即起,如此五次,张翰便获得了五个不同位置的坐标。
第六次升空,不再俯冲,拉高到一千多米,慢悠悠盘旋。
“你看见李伴伴了没?”
“在哪在哪?”
“你看那个来回乱窜的黑线。”
“哈哈,他屁股在冒烟诶。”
张翰大致计算过,从发现踪迹到李伴伴出现,至少需要一分钟,而在甩出一整箱高爆手雷的情况下,就算他及时赶到,也很难在浓烟中找到目标。
在黑级副本里,那些手雷很难对天行者和Npc造成伤害,但做烟幕弹使用就太优秀了,至少能让老太监屁股冒烟。
对付玄鹰,清洁工也不是毫无办法,四大天凶都能飞,但玄武范·迪塞尔在天狼手里,白虎宁迟已出副本,青龙约翰尼根本就没进副本,朱雀是桃桃,你敢让她露面?
退一万步说,四大天凶就算来了也不能怎么样,满级的玄鹰速度已达每小时一千多公里,追上追不上暂且不说,空中的后羿弓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李伴伴”只能仰天长叹,眼睁睁看着那只万恶的大鸟隐入夜空,只能在浓烟中凌乱。
“主上,咱们这是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睡觉睡觉。”
“就在……天上?”
“放心吧,这只鸟不用电不用油,不吃不喝不拉屎不撒尿,你不让它下去,它可以在天上飞到天荒地老。”
“可是,没被子啊……诶,你怎么把吕后的被子拿出来了?”
“怎么样小丫头,来吧来吧……”
“人家……人家……啊……你轻点……”
……
春梦了无痕,一刻值千金。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玄鹰还在空中盘旋,倒也不是漫无目标。
出发之前,非非就列出了西汉初年所有大城市,除了已经去过的长安、洛阳、邯郸,还有临淄、宛城和临淄,这会儿盘旋的位置就在临淄上空。
张翰在做一个实验,如果我在空中,死亡考试会不会没了。
天蝎会自动把“考官”送到最近的地方,如果考生在天上,你把考官送去哪里?
玄鹰向下俯冲,离地两百米时,在离着陆点50米处出现一个绿点。
于是再次拉起,此时时间已是12:11,东行30公里,再次俯冲,还是一样,绿点还是会出现在着陆点50米处。
看来考试是躲不掉了,只要不和考官碰面,任何时候你一落地,天蝎都会把考官送到离你50米处。
“诶,主上,你在干嘛呀?”
“没什么,中午想吃什么?”
“我是丫鬟,主上吃什么我就……”
“海鲜怎么样?”
“好的呀。”
从临淄往东100公里,就看见蓝白相间的海岸线,找了个渔村降落,收起玄鹰。
咸湿的海风中,张翰一只手挽住杉杉,另一只手抬起。
绿影一闪,又一个绿衣女人出现,抱住那只抬起的胳膊。
杉杉吓了一跳:“她,她不是……”
张翰左拥右抱挽着两个女人往海边走,轻描淡写道:“李伴伴的女人啊,特意来陪我吃午饭的。”
杉杉不知道“死亡考试”这回事,倒也不吃醋,只觉得主上好神奇,折腾了“李伴伴”一晚上,还能把他的女人召之即来。
“刚才辛苦你了。”张翰对詹尼佛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躲开你,看来好像不行。”
詹尼佛苦笑道:“刚才倒是没什么,昨天晚上被老太监拽着东奔西跑,一晚上没睡觉。”
十几艘窄长的榆木船斜斜搁在赭红色泥滩上,船帮沾着海泥与贝壳,船头系着麻线织的渔网,网眼还缠着没摘净的海草,几个赤着脚的渔民正弯腰解网,裤脚卷到膝盖,腿上沾着的泥被阳光晒得发褐。
船头与船船头间用篷布搭着一个四面漏风的排档,只有三张矮桌,几个木马扎,两个中年女人正在石块砌出的灶台上边忙碌,锅里煮着刚捞的虾蟹。
张翰在木马扎上坐下,取出个金饼递给杉杉,让她去找做饭的女人张罗饭菜,詹尼佛的手不能松,考试时间必须保持接触至少五分钟。
张翰调侃道:“李伴伴不是太监吗?行不行啊。”
詹尼佛脸一红:“你行你来啊,又看不上我……”
张翰忙岔开话题:“除了左撇子,他还有什么习惯?”
“嗯……”詹尼佛歪着头想了想,“还真有,床上和床下判若两人,工作极其投入,上床也极其投入。”
张翰奇道:“是不是强迫症啊。”
詹尼佛点点头:“有点像,反正他在床上绝不谈工作,工作的时候绝不碰我一下。”
张翰想起清洁工的仿生人被艾曼欺负的样子,想不出来他怎么能在床上把詹尼佛这么骚的女人搞定。
不过也难说,仿生人年幼,清洁工本人未必就那么怕女人,这个习性倒也说得过去,“你俩的床在什么地方?”
“不一定,李伴伴生性多疑,一天换一个地方。”
“有没有重复去过的地方?”
“有,陈平的中尉府。”詹尼佛听出张翰的意图,面露歉意,“只要一上床我就会被封禁,所以没办法及时提供地点信息。”
杉杉端着一盘虾回来,剥了一只递给张翰,没理睬詹尼佛,自顾自吃。
詹尼佛识趣地起身告别,被张翰拦下,把整盘虾打包塞给了她,气得杉杉撅着嘴老半天不说话。
西汉的海鲜没有太多的烹饪方法,也就是水煮,放点葱姜,这倒也恰恰适合海鲜,简单的烹饪保留了原味,吃着和现代没太多区别。
牡蛎、文蛤、鲳鱼、海螺,应有尽有,吃了个大快朵颐。
两人打着饱嗝又上了天,此时已是下午两点,杉杉摸着圆鼓鼓的肚子道:“还没吃够,晚上还来吧。”
张翰淡淡道:“来不了了。”
“为啥?”
“你往下看看。”
杉杉探头往下看,惊得张大了小嘴。
刚才吃海鲜的地方激起十几米高的水柱,十几艘木船被击得粉碎,“李伴伴”正在滩涂上疯狂打转。
憋了半晌,杉杉才问道:“是那个妖精出卖了我们?”
“未必,清洁工掌管天蝎,天娇的行踪自然追踪得到,只是他赶过来需要些时间。”
张翰早就算过,清洁工也好,厨师蒙哥马利也罢,他们不可能在没有剧情的地方有坐标,从最近的临淄赶来,你境界再高也只能腿儿来,一百多公里的荒山野岭,最快也得两个小时。
“哦……”杉杉摸着胸口,“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张翰操纵玄鹰在空中盘旋,“先气他一会儿,等他气吐血了咱们再走。”
正说着,一块石头飞了上来,玄鹰迅速拉伸,始终比石头高一些,石头力竭往下落,张翰取出一颗手雷,顺着石头的轨迹砸了回去。
“李伴伴”不是不想使用技能,但再厉害的技能作用距离也不过两三千米,肯定没有石头扔得远。
但石头也有石头的问题,就像炮弹一样,平掷和上掷差得远了,平掷能到三千米,上抛有一半就不错了。
同样的道理,自上而下的威力就要大不止一倍,所以手雷砸下的时候,“李伴伴”本能用手去接,想要接住捏碎,没成想手雷冲击力太大,他倒是没被砸个窟窿,但接住的时候被强大的重力加速度几乎砸进地里。
“轰轰轰轰轰轰”
子母雷同时在他身上炸响,气浪把老太监掀上半空。
杉杉拍手咯咯大笑:“你看你看,他光屁股了诶!”
张翰嗤了一声:“太监的屁股有什么好看的。”
杉杉羞红脸,缩回头:“其实也不是屁股啦,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一团黑球,呃,好像他还在挠痒痒诶!”
手雷肯定不能把“李伴伴”怎么样,但他身上的太监服可就不一定了,至于耳鼻喉嘴那些有眼的地方会不会被弹片堵上就只有冷暖自知了。
看着赤身裸体飞上半空的“李伴伴”,张翰在想,如果用导弹打太初境会是怎样的效果。
“李伴伴”并没有像杉杉预期的那样狼狈地摔回地面,而是还没到达最顶端便运起天梭消失了,搞得杉杉遗憾了好半天,“刚才就该再撒一把花粉……”
玄鹰在碧蓝的大海上盘旋了一圈,抖了抖翅膀,往北飞去。
“主上,你不是说去临淄吗?”
“改主意了,咱们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哪儿啊。”
话刚出口,杉杉突然发现玄鹰没了,自己正从万米高空往下掉。
“啊——”
她惊叫着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