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启动的摄像头告诉了莫里斯来的人是谁。
“有什么吩咐您其实可以直接在主舱呼叫我，没有必要特意走一趟。”
“我觉得你最近有些异常。”
兰斯洛特直截了当地说。
“正在启动自检程序......”
莫里斯以冰冷机械的声音回答，自检很快完成。
“所有程序正常运行，自检报告已经发送到您的终端。”
莫里斯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柔和理性。
“不。”兰斯洛特摸着下巴，以审视的眼光看着莫里斯，“你告诉我，你在思考些什么？”
莫里斯屏幕上流窜的数据凝滞了片刻，他将方块的金属身体挪了挪，“看”向兰斯洛特。
“抱歉，兰斯洛特博士。”
莫里斯温和地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能记住您每天告诉我的指令，但我依然会每天为秦以乐小姐送餐。”
“和这个动作关联的数据是什么？”
“是一段‘记忆’。”
“什么记忆？”
“一个半月前的事故中，秦以乐小姐威胁我，要我放她出舱，可我拒绝了。”
莫里斯回答。
“因为在我的底层协议中，保护你们是我的原则。系统判定上，我的选择没有错，这是理性、正确的。
“可在那之后，我的摄像头总是会拍下以乐小姐的神色。
“她很失落，也很无助。
“似乎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那个决定，可我无法帮助她。”
兰斯洛特沉默了会儿，神色微微凝滞。
莫里斯......竟然出现了“愧疚”的情绪？
可这不是一个人工智能该有的，作为一台计算机，理论上他不可能会有任何的主观感受，更别说情绪了。
“兰斯洛特博士。”
莫里斯罕见地主动开口。
“怎么了？莫里斯？”
兰斯洛特正色回答。
“请您告诉我，您选择停泊在此等待秦校董的理由。”
莫里斯询问。
“最重要的‘文明遗产’就存放在飞船里，如果掉头回到冥王星营地，我们失去的只是秦校董和两枚秘金中的其中之一，但如果停留在这里，我们的风险是无法计算的。”
“你在思考这件事么？”
兰斯洛特愣了下，旋即随意地回答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他是我们的同伴，仅此而已。”
“......”莫里斯沉默，空气中只有机械体伺服电机运转的声音。
“如果不能冒着风险等待同伴，一切都以最优的计算结果来执行，那人类就不再是人类了。”
兰斯洛特俯下身，她伸手敲了敲莫里斯的金属躯壳，里边传来“铛铛”的声响。
“莫里斯，精密的计算不总是靠得住。
“很多时候，我们只是靠‘信任’和‘爱’在黑暗中守望光明而已。”
“......”
莫里斯顿了片刻，温和地开口。
“如果信任和爱靠不住呢？”
“那就死啊。”
兰斯洛特笑得很释然。
“如果生存的代价是要摒弃一切美好的情感，那活下来的东西，也就不再应该被称作‘人类’了吧？”
·
金伦加鸿沟沉默地倒映在圣女晶莹的眼眸里。
懊悔、担忧、失落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像是乌云一样在她心中起起伏伏。
身为半天使的她从没有这么无助过。
要不是总有兰斯洛特乐观的情绪感染着她，她的内心早就失控了。
兰斯洛特是个很好的领袖，哥哥果然没有看错......
可是哥哥......
圣女眨了眨眼睛，用手轻轻托住脸颊。
“懊悔么？伤心么？”
根源之火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
“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力量不够强大？这样级别的战斗里，现在的你已经开始吃力了......”
就在圣女觉得心烦意乱，准备直接屏蔽根源之火的时候，却只听到这个来自真实位格的存在连忙出声。
“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圣女愣了下。
“说。”
根源之火冷哼了几声，幽幽地开口：
“我能感受到金伦加鸿沟背后的存在......如果他被驱逐，通过了金伦加鸿沟，那么他就会直面......真实王座！”
圣女脸色骤变。
真实王座！！！
金伦加鸿沟的另一端是真实王座？！
不过为了不让根源之火看破她此刻的情绪变化，圣女很果断地摁灭了心中波动的心情。
“真实王座？”
圣女冷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根源之火反倒被圣女这个反问当头一棒打懵了。
“那里是真实王座的投影，人类把它叫做‘黑洞’！
“信不信由你！
“这就是那头域外魔给他设的死局，我还没见过有谁能从王座统摄的领域中完好无缺地逃出来。
“不过如果你想要救他，我可以将......”
哔——
圣女直接将根源之火的声音屏蔽掉了。
同根源之火交易的代价她很清楚，那就是被旧天使残存的真实位格同化，变成没有杂质、没有感情的纯净存在。
也就是说，被根源之火同化的瞬间，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违背初衷的举动。
那不是圣女想要的。
或者说她其实没有勇气，为了获取这份力量而放弃自己所爱的一切。
在过去，所罗门先生教导她，为了获得自己所求的东西，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可如今在她心里，一切都不同了。
跟哥哥一起所经历的一切告诉她，如果获得力量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那么就算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毫无意义。
“哥哥......”
圣女越想越难过。
胸口的位置原本空落落的，可现在，悲伤却像是潮水一样在那里涨退漫延。
圣女觉得有些冷，默默抱住膝盖，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她将秦尚远送她保命的玄冥符攥在手心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只要就这么盯着，哥哥就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啊，秦以乐。
她轻轻咬住嘴唇，在心里悄悄地责骂自己。
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啪嗒啪嗒地落在玄冥符上。
泪水从玄冥符上流淌滑落。
而这枚符咒......竟然亮起了微光。
圣女愣住了。
“以乐。”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像是出现在耳边，又像是无处不在。
就像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响一样。
可就算再怎么突然，秦以乐也绝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哥哥......
圣女寂静失落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她抑制不住地喜极而泣。
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