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睁开眼,迷迷糊糊间,耳边就飘来些响动。东边红色帐篷那扇橡胶透明门帘的方向,隐约传来老狂压低的声音:“说了让你慢点进去!把他们俩吵醒,你负责啊!”
“哎呀,人家就是来看看小姨和老妈醒了没有,然后放风筝去喽!”尾音带着点雀跃的拖腔,不用睁眼我也知道是小喧儿。紧跟着就是踩在沙滩上“沙沙”的脚步声,越离越近,最后帐篷门帘被轻轻撩开,一道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
我下意识眯着眼瞥了瞥旁边,王明娜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眉头也舒展着,想来是把醉酒时的烦心事都暂时抛在了梦里。小喧儿的身影在帐篷里晃了晃,大概是没注意到我半睁的眼——许是睫毛长挡了光,他竟没察觉我醒了。我赶紧把眼睛闭上,心里暗笑,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名堂。
没一会儿,就感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蹦到了我身边,连带着空气都跟着动了动。正琢磨着他要做什么,突然一阵风扫过,“砰”的一声闷响,那小子竟一屁股坐在了我小腹上。
“哎呀!你小子!谋杀亲妈呀,快起来!”我忍不住喊出声。
小喧儿立马乖乖挪开屁股,跪到旁边空着的睡袋上,凑到我脸跟前,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老妈终于醒啦,睡够了没?”
我抬腕看了眼手环,居然已经三点半了。今天饭吃得早,把王明娜安顿好那会儿顶多十二点半,没想到这一觉竟睡了三个小时。我摸了摸他的头,伸了个懒腰,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生怕惊动了旁边的人:“何止是睡够,再睡可就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了。”
“哦——”小喧儿拖长了音,挤了挤眼睛,“记得你之前说上了年纪就会腰酸背痛腿抽筋,明星老妈上年纪啦?要退娱吧!”
我伸手理了理微卷的披肩发,顺手把左腕上的黑皮筋扯下来,麻利地扎成高马尾,抬手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这嘴呀,就不能消停会儿?说不清楚就甭说——我啥时候说过我上年纪、要退娱了?对了,你刚才说要放风筝是吗?”
“是啊是啊!”小喧儿立刻忘了打趣,点头如捣蒜,“老爸说,刚才咱们租帐篷和水枪的地方就有风筝,水枪他们已经还回去了,让我进来叫你和小姨一起去放风筝。”
“嗯,好。”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背,“你的任务完成了,先出去等着吧,我和你小姨准备片刻,就过去找你们汇合。”
小喧儿脆生生应了声“好嘞”,又蹦蹦跳跳地撩开门帘跑了出去,帐篷外很快传来他朝着远处喊“老爸!老妈醒啦!”的声音。
我先摸过枕边的白丝穿上——裙子及膝,下午风凉,裹上正好。收拾妥帖,便盘腿坐到王明娜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低声唤:“明娜,起床啦!都快四点了。”
她翻了个身,面朝帐篷门帘的方向,嘟囔着:“老白,别闹,让我再睡会儿。现在还不到演出时间呢。”
我忍不住笑,又戳了戳她的肩:“喂,我说你,做梦都想着老白,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妹吗?什么演出啊,快起床啦!”
王明娜这才翻回身平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猛然睁开眼,先是愣了愣,随即坐起身东张西望,一脸茫然地环顾帐篷:“哎呦!我这是睡着了?搁哪来了?刚刚不是在办公室的床上吗,怎么现在……怎么是你啊小珂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哭笑不得地把胳膊重重搭在她肩上:“姐,你莫不是失忆了,还是中午喝多了没缓过神?这是咱们的帐篷啊,在海贡的沙滩上呢!”
她一拍脑袋,顺手把长长了的齐肩发捋顺:“哦,对头!我们六个是出来玩的呀。看来中午还真是喝多了点。那我是咋回来的?就记得当时迷迷糊糊说了几句,后来就没意识了。”
“废话,当然是我们仨把你弄回来的。先是老白扶着你,公主抱到帐篷门口,我再接过来把你放到睡袋上的。”
“哦,那谢谢你,也谢谢老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尽兴,没把握住度,让你们操心了。”
我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别跟我客气。真要谢,把我们五个全谢一遍就行——俩小的可也帮忙拉帐篷帘子了。”
“哈哈,那我先把你们的好意收下了。”她揉了揉脸,“接下来有何打算?”
“你头还晕不?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问。
“没有了。我平时本就不胜酒力,随便喝一点就迷迷糊糊,这你也知道的。”
“行,那我先出去了,咱们去放风筝,在外面等你。”我起身,弯腰把帐篷门口的小皮鞋穿上——等会儿要跑要动,穿鞋比光脚稳当。
“好,马上就来。”她应着,又嘀咕了一句,“不过哪有冬天放风筝的理。”
我笑着掀帘出去,老狂、老白带着小喧儿和小何儿已经站在红色帐篷不远处等着了,手里还拎着个彩色的风筝。没等多久,身后帐篷的门帘“哗啦”一声拉开,王明娜先把右脚伸进黑色皮平底鞋里,踏稳后拉了拉鞋帮,紧接着跨出帐篷,再把左脚顺势套进去,踩实了才朝我们走来。风拂过她的齐肩发,清瘦的身形带着股优雅劲儿,还是平时那个干练又从容的模样。
六个人总算凑齐了。小何儿怀里抱着那个彩色三角翼风筝,像揣着个放大版纸飞机,风筝线没缠好,一头拖在沙滩上,随着风轻轻晃着;老狂手里则拎着个海燕状的风筝,黑翅白腹,翅尖画着亮蓝色花纹,线盘牢牢系在风筝杆上,被他一并抓在手里。
“刚才你们俩在帐篷里歇着,我们四个合计好了,接下来就放风筝。”老白笑着开口,“全票通过,少数服从多数,你们没意见吧?”
我和王明娜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没有。”
“好嘞!这东北季风刮得正稳,放风筝正好!”老狂扬了扬手里的海燕风筝,指了指西南方向,“咱得往那边空地去——风从背后吹,借着劲儿一送,风筝保准能起来!”
“没错,就按这安排。”老白接过话头,“还是老规矩,三三制!咱仨男的一队,你们仨女的一队,各管一个风筝。听明白不用搭话,解散,找阵地去!”
话音刚落,三个男的转身就走。老狂拎着海燕风筝和线盘大步流星往西南角赶,风筝线随着他的脚步在沙地上拖出浅浅的印子;老白拍了拍小喧儿的背,催着他跟上,小喧儿蹦蹦跳跳地追着老狂,还不时回头冲我们挥挥手。
我们这边,小何儿抱着彩色三角翼风筝,有点手忙脚乱地按住拖在地上的线。我扫了圈四周,很快在不远处找到块没什么人的空地,刚好顺着力道。“就这儿!”我指了指位置,小何儿立马颠颠地跑过去,小心地把风筝放在沙地上。王明娜跟着蹲下身,帮她把拖在地上的风筝线慢慢理开,又仔细将线头系紧在风筝底部的挂扣上,动作又稳又快。
我接过小何儿递来的线盘,站到风口上,感受着风从背后吹过的力道,朝她俩喊:“都妥了没?咱准备放了!”
“快放快放!珂珂姐!”小何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又看向王明娜,“明娜小姨,你会放吗?”
王明娜正帮我把缠在一起的风筝线理顺,闻言笑着摇头:“哪能啊?我就打个下手,放风筝可是真不会。”
“哦,原来明娜小姨也有不会的呀!”小何儿眨了眨眼,又指着西南角,“他们都放飞了,我们快点!”
我抬头一看,老狂他们的海燕风筝已经飘上了天。“好嘞!”我攥紧线盘,对王明娜说,“姐,你帮我托一下风筝,我来跑!”
王明娜立刻伸手把彩色三角翼风筝举过头顶,稳稳托住。“3——2——1!走你!我跑啦!”我喊完,拽着线盘往前助跑,王明娜顺势松开手。
风从背后涌来,托着风筝往上飞,我一边跑一边慢慢放线,线盘“哗啦啦”转着,没一会儿,风筝就飞到了几百米高空,稳稳悬在天上。王明娜踮着脚望上去,小何儿在旁边使劲拍手:“飞起来啦!飞起来啦!”
我捏着线盘慢慢调整,刚找到点感觉,东北季风突然大了起来,风筝猛地往一侧偏。我赶紧攥紧线往反方向拉,连退两步才稳住。这时,那只海燕风筝已经飞得更高,顺着风飘到了我们头顶上空。
“珂珂姐!让它超过去!”小何儿仰着脖子喊。
“好!我试试!”我应着,手忙脚乱地松开线盘制动,一点点放出风筝线。彩色三角翼借着风力越升越高,我紧紧扯住线,总算把方向稳住——它正朝着海燕风筝的方向,一点点追上去。
彩色三角翼总算追得和海燕风筝齐平了,我攥着线盘顺着风向往老狂他们那边跑:“快跟上!跟他们近空格斗去喽!”
“好呀好呀!”小何儿蹦蹦跳跳地跟上来。
“等一下啦妹子!”王明娜在后面喊,一边提着裙摆快步追,“悠着点,我裙子长不方便跑!再说你以为开战斗机呢?还近空格斗!”
风“呼呼”地刮着,我扯着嗓子回应:“戏得做足啊!你看这风,好像又多了个风向!快过来帮我拉线,不然线都要绷断了!”
王明娜赶紧跑上前,攥住我手里线盘的另一端,和我一起往回拽着调整方向。“没想到放风筝还挺费劲,”她喘了口气,摸了摸风筝线,“不过这线看着挺结实,应该断不了。”
“哪能让它断啊?这是租的,要是自己的飞了也就算了,租的断了还得赔。”我刚说完,突然指着天上喊,“小何儿快看!那边有‘敌情’!他们的风筝飞过来了,咱给它‘击落’!”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响亮的歌声:“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攻击目标召唤在前方!风筝啊快快起航,击落它,向着胜利前进前进!”
我回头一看,老狂和老白居然把风筝线交给了小喧儿,俩人跟在后面小跑着扯着嗓子唱。王明娜清了清嗓子,冲我道:“他们唱起来了,咱气势不能输!风筝交给你,阵头我来压!”说着就开了腔:“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她这文工团的功底果然不是吹的,嘹亮的女中音一下子就盖过了那边两个大男人的嗓音。风势渐渐稳了些,就是力道弱了点,风筝在天上轻轻晃悠,但总算没掉下来。
就这么一唱一放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我握着线盘的手又酸又麻,王明娜的嗓子也有些哑了。
“差不多了,咱收线吧。”我对她说。王明娜点点头,和我一起慢慢往回卷线。远处的老狂他们也玩够了,正带着小喧儿收那只海燕风筝。
没一会儿就把风筝收好了——放的时候觉得费劲,没想到收起来倒容易,这会儿风小了,线也不会被吹得乱七八糟,顺顺当当就卷回了线盘。我们拎着风筝往老狂他们那边汇合,他们也刚好收完海燕风筝,几人一起走到租赁处。老狂把两个风筝递过去,笑着对老板娘说:“原样归还,没损坏!多谢款待,玩得很开心!”
老板娘操着一口梁川方言应道:“要得!耍得巴适就好!耍够了去那边那家火锅店噻,味道更巴适!”
“好嘞,多谢推荐!”老狂点点头,又补充道,“对了,我们租的帐篷待会儿收拾完东西就还回来,不用麻烦你们。”
“莫慌莫慌,你们慢慢收拾东西,帐篷我们自己去拆就行。”老板娘摆摆手。
“不用,你们四个先过去收帐篷里的东西,我们在这儿等会儿,收好了原样给你们送过来。”老白接过话,冲我们示意。
我和王明娜点点头,领着小喧儿、小何儿往帐篷那边走。没一会儿就到了红色和蓝色两个帐篷前,先钻进红色帐篷看了看——我们本来就没摆什么东西,里面空荡荡的;又去蓝色帐篷里扫了一圈,同样干干净净。“还是简约出行好,收拾起来省事儿。”我笑着说,顺手就去解帐篷的固定绳。
虽说我没什么露营经验,但拆个基础帐篷还是会的。王明娜比我熟练多了,她先把帐篷顶的支架杆抽出来,又利落地把篷布铺平叠好,主要活儿都是她在忙,我就在旁边打打下手,递递绳子、扶着篷布。
“哇!有老妈和小姨就是靠谱!老板都省事儿啦!”小喧儿站在一旁拍手叫好。
小何儿也跟着点头:“是啊!这就是各司其职吧?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珂珂姐擅长演戏,小姨擅长的可就更多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把红色帐篷收好捆紧。这时,老狂和老白才悠哉悠哉地从租赁处那边走过来。我扛起捆好的帐篷,调侃道:“说到底,我擅长的还真就只有演戏!看来还是你们小姨更厉害。”
王明娜过来帮我扶了一把帐篷——毕竟体积不算小,她一边扶着往前走一边笑:“少在这儿夸我!以前团里常去外地演出,安营扎寨是基本功,哪能不会?”
老狂和老白很快把蓝色帐篷也拆好捆妥,我跟着他们一起把两个帐篷送到租赁处归还。等我们回来,王明娜正领着两个孩子整理衣服,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