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双脚刚一沾地,心里那种踏实感还没来得及转化为逃脱的喜悦,墙根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一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直挺挺地扬了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
老刀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电流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瞬间窜上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鬼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随即骤然停止跳动。
他杀人无数,尸山血海都蹚过,自认胆气早已淬炼得坚如铁石,就算落地瞬间是枪林弹雨、是淬毒利刃,他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唯有搏杀与反击的本能。
可他万万没想到,预想中的所有致命拦截都没有出现,撞入眼帘的,竟是这样一张超出了他所有想象极限的……鬼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死人般的惨白,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种类似停尸房里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尸骸才有的青灰光泽,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
乱糟糟、黏连成缕的黑发如同水草般披散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以及……以及那张血红大嘴。
那嘴唇红得极不自然,红得刺眼,红得腥气,像是刚刚饱饮过温热的鲜血,又像是用最劣质、最浓艳的胭脂胡乱涂抹上去,在极致的惨白衬托下,构成一种强烈到令人作呕的视觉冲击。
而最让老刀灵魂战栗的是——这张鬼脸,正对着他,缓缓地、又无比清晰地,扯开了一个笑容。
嘴角向两侧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但那弧度僵硬而诡异,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和嘲弄。这笑容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凄厉的尖叫更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医院的停尸房外墙啊,这阴气最重、亡魂汇聚之地,猛然冒出这么个东西……
饶是老刀胆大包天,这一刻,所有的经验、所有的狠戾、所有的冷静算计,都在面对这超自然可怖景象的瞬间土崩瓦解。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最原始、对未知和死寂的本能恐惧。
他浑身肌肉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惨白鬼脸,以及那抹凝固在死亡面孔上的……渗人笑容。
“咯咯咯”,鬼影咧开嘴笑了起来,让老刀心底冒起一股寒气,瞬间惊醒过来,脑子里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在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声中“铮”一声断裂。
恐惧如岩浆般喷涌,瞬间转化为求生的疯狂。
“呃啊——!”
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举起手抬枪就射。
然而,还是太慢了!
就在他抬腕,食指即将扣压扳机的前一刹那,阴影中那只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如毒蛇出洞,轻轻一扬。
一条黑影激射而出,带着一股阴冷的腥风,似乎是一截乌蒙蒙、看似粗糙的绳索。
老刀甚至没能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右手腕处猛地一紧,一股冰凉的触感瞬间缠了上来,紧接着便是钻心刺骨的剧痛。
“嗤啦——!”
那不是利刃切割的声音,而是无数倒钩硬生生撕裂皮肉、刮过骨头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绳子上竟满是细密如鱼鳞般的倒刺,在缠紧的瞬间便死死咬入了他的血肉之中,然后女鬼使劲的一拽。
“呃!”老刀痛得眼前一黑,整条右臂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麻痹失控。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处,皮肉翻卷,鲜血如同被挤压般喷射而出,染红了眼前惨白的月光和那张鬼脸。
剧烈的疼痛让他五指不受控制地张开,手枪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几步外的泥地上,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
他强忍剧痛,稳住身形,抬头看去,那张鬼脸,依旧带着那抹僵硬、恶意满满的猩红笑容,无声地“注视”着他。
“艹你妈的,装神弄鬼”,此时老刀的剧痛已经代替了恐惧。手臂里的血在血管里奔涌,却意外淬炼出他骨子里的凶悍。
老刀非但没退,反而借着痛楚猛地向前一踏,左拳如铁锤般砸向那张鬼脸的下颌骨。
那鬼影似乎没料到他如此亡命,身形微滞,抬手格挡。拳臂交击,发出沉闷的砰声,女鬼已轻飘飘的向后退去,脸上一片东西已然掉落。
老刀没有乘胜追击,但还是看到对方那猩红笑容并非画在脸上,而是一张做工极其精巧的面具,而此刻面具掉落露出的竟是一个三十多岁颜容端正,秀色可餐的女人。
“戴这玩意儿吓唬谁!”
老刀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右臂无力垂着,鲜血顺指尖滴落,但他眼神里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
他左臂回收,手肘如枪,再次迅猛捣向对方喉部,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根本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
陆思如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嘶哑气音,身形如鬼魅般后滑半步,避开这致命一击。
老刀一击落空,气息粗重,冷汗混着血水浸湿了后背。他死死盯着对方,大脑飞速运转——速度奇快,力量不明,目的不明。但既然是人,而且还是女人,就能被杀死。
就在这时,陆思如动了。她不再被动闪避,而是主动出击,纤纤玉手直取老刀面门,指尖在惨淡月光下泛着鲜红的色泽。
老刀瞳孔猛缩,千钧一发之际,他非但不躲,反而拧身迎上,用受伤的右肩硬接这一爪。
“嗤啦!”
爪锋撕裂皮肉,剧痛钻心。但老刀也如愿拉近了最后一丝距离。他的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穿出。
“给老子死!”
老刀的左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陆思如的胸前。那触感柔软,却带着一股惊人的韧性,但老刀这搏命一击凝聚了全身的力气和狠劲,岂是易于?
“嗯!”
陆思如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形不受控制地“蹬蹬”倒退两步,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与惊怒。她显然低估了这重伤之狼的反扑是何等酷烈。
一招得手,老刀眼中凶光暴涨,根本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他猛跨一大步,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右臂虽废,但左臂已然高高扬起,五指张开如蒲扇,带着呼啸的恶风,一记刚猛无俦的大手印,毫不留情地朝着陆思如秀丽的头颅狠狠拍落,这一掌若是拍实,必然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陆思如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身形踉跄间,眼看那索命的掌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已难以完全避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
一声清脆得有些突兀的枪响,撕裂了夜的沉寂。
老刀那凝聚了所有凶残与力量的大手,僵在了半空,距离陆思如的头盖顶仅剩半尺之遥。
他额头的正中央,多了一个血色的弹孔,一缕青烟仿佛还萦绕在洞口边缘。
他眼中的狠戾与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被一片空洞的死灰取代。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轰然倒地,扬起些许尘土。
黑暗中,李怀安缓步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大黑星手枪。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吹了吹枪口上那缕若有若无的青烟,目光扫过地上老刀的尸体,最后落在略显狼狈的陆思如身上,淡淡地说:
“看吧,这多简单。”
“头,你不能早点出来,非得让我挨这一下子”,陆思如揉了揉胸口,老刀这一掌还是让她吃了些暗亏。
“呃……刚才想抓活的了”,李怀安缓步上前说道,摸了摸老刀的颈脉,丝毫没有波动,早已死的透了。
战斗结束,但二楼楼梯口二铁子和泥鳅的对峙依然在进行,两人实力相当,几招过后谁也没有奈何的了谁。
就在这时,刚才熄灭的灯光“唰”地一下重新亮起,将整个二楼照得如同白昼。
泥鳅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就在这瞬息之间,情势已然大变。
从三楼方向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刘东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下,他身形不算高大,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冷冽如刀,锁定在泥鳅身上。
几乎同时,一楼楼梯口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一楼大厅潜伏的小张如同幽灵般冒了出来,他稳稳举着配枪,枪口微微下沉,正从下方一步步逼了上来,封死了泥鳅退往一楼的通路。
前有依旧摆着拳架、气息沉凝的二铁子堵截,后有刘东从容不迫地从高处压迫,下方有小张冰冷的枪口断其退路。泥鳅被困在了二楼楼梯转角这方寸之地,所有的退路在灯光大亮的瞬间被彻底封死。
他飞快地四下扫视,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迅速被一股穷途末路的凶戾所取代。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恶狠狠地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牙关紧咬,腮帮子高高鼓起,身体微微下蹲,双拳紧握,摆出的架势完全是血拼到底同归于尽的样子,做最后、最疯狂的一搏。
“来啊,老子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 泥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死斗一触即发的刹那——
“呜哇——呜哇——呜哇——”
由远及近,清晰而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一声紧过一声,显然是朝着住院楼而来,而且数量听来不止一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泥鳅刚刚燃起的拼命凶焰之上。他眼中的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就算他能侥幸从眼前这几人手中脱身,也绝难逃过外面正在合拢的法网。
他死死瞪了二铁子一眼,那目光依旧恶毒,却已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最终,他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沉而沙哑的嘶吼,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了下来。
天色将明未明,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薄雾中。通白市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如同黑夜中一座紧绷的堡垒。
局长刘大力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粗壮的手指用力揉捏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脑袋像要裂开一样疼。
昨天发生在市里的恶性枪战,规模之大、影响之恶劣,近些年罕见。不仅造成了大量民警和医护人员伤亡,更在民间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各种流言蜚语四起。
省委省政府、省厅上面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压力如同巨石般层层压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形势异常严峻,军方甚至通报这伙人来自境外,而且这帮亡命之徒的凶残和狡猾超出了预估,不尽快将其一网打尽,通白市就永无宁日。
昨天下午,他和钱政委紧急磋商后,立刻分赴一线。钱政委坐镇局指挥中心,统筹全局信息,协调各方资源,同时全力部署社会面维稳工作,防止恐慌情绪蔓延和次生事件发生。
而他则亲自带队,直扑案发现场和几个重点排查区域,指挥搜查、布控,一整天都泡在紧张压抑的气氛里。
昨夜,局领导班子成员全部在岗值守,无人回家。一道命令下达,全市公安民警取消一切休假,全员上岗。
街面上的警力肉眼可见地增加了数倍,警灯闪烁的频率比往常密集了许多,加强了重点区域和主要干道的治安巡逻,力图挤压犯罪分子的活动空间,也给市民多一分安全感。
刘大力几乎是彻夜未眠,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和衣躺下,想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眯一会儿。
然而,高度的紧张和焦虑让睡眠变得极其浅薄,脑子里依旧像过电影一样闪过各种线索和部署。
就在他迷迷糊糊,刚要陷入沉睡的边缘——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的神经上。
刘大力一个激灵坐起身,心脏猛地一缩。不等他回应,指挥中心主任已经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
“刘局,紧急情况,指挥中心刚接到多名群众报警,市医院住院部……发生枪战!”
“什么?”刘大力只觉得“嗡”的一声,头疼瞬间加剧,仿佛有根钢针从太阳穴直插进去。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市医院,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枪战!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昨天的案子还没平息,今天又来了一个更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