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觉间,十一月过去一半。
寒风呼啸,席卷这片天地。
噼啪…
木柴燃烧发出声响,中军帅帐内很是暖和,这与帐外形成鲜明对比,在外值守的锐士,一个个如雕塑般站着,纵使有寒风袭来,也都是岿然不动。
“公子,刚煮的羊汤,您喝些吧。”
典满走进帐内,看着伏案忙碌的曹昂,上前轻声道。
“好。”
曹昂听后,放下笔,搓了搓手,抬眸看到典满冻的通红的脸,随即看向帐外,“值守的都准备了没?”
“准备了。”
典满忙碌着,对曹昂说道:“再有半个时辰,他们下值就能喝到,准备的多,绝不会饿到一人。”
“如此就好。”
曹昂露出笑意。
江东地界的冷,跟北方的冷不一样,这是湿冷,这吹起的风,能顺着缝隙钻进骨子里,哪怕裹的再厚实都没用。
对身边宿卫的天策、玄甲两卫,曹昂是格外看重的,他们是曹昂麾下待遇最好的,毕竟是守卫自己的精锐,倘若对他们非打即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暗害了。
即便是到现在,曹昂仍能记得,当初随曹操南下征讨张绣时,曹操曾讲过的话,在军中有几类人不能得罪,一是医者,二是掌厨者,三是近身护卫,还有就是马夫,把威耍在他们身上,闹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遭难的。
最关键的一点,连身边人都不善待,这叫别人看到后,心里会怎样想?
“跟着吃些,太多了,吃不了浪费。”
曹昂接过典满递来的碗筷,闻到飘散的香气,忍不住端起浅浅喝了口,热汤入喉,暖意顺势蔓延全身,曹昂露出满足的笑容,伸手对典满说道。
“喏!”
典满也不扭捏,当即便给自己盛了一碗。
“伯堂呢?”
曹昂夹起一筷子羊肉,放进嘴里咀嚼,边吃边对典满说道。
“下值后就睡了。”
典满也不嫌烫,大口的喝着鲜美羊汤,“末将叫人备下一些,等伯堂醒了,就能吃到热乎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见典满如此,曹昂忍不住笑骂起来,“你这狼吞虎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某苛待你了。”
“嘻嘻。”
典满笑笑,没再说别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
帐外的风依旧在吹,吃着羊肉,喝着羊汤的曹昂,有些感慨道:“算算时日,我等离开襄阳有半年有余了啊。”
“是挺快的。”
典满咧嘴笑道:“公子是想夫人,小公子他们了吧?”
“怎么会不想呢。”
曹昂没好气道,“除了想他们外,某也想父亲母亲了,你呢?”
“想。”
典满不假思索道:“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前几日,末将还梦到父亲母亲了,还有几位弟弟了。”
讲到这里时,典满有些失落。
是时候结束这一战了。
见典满如此,曹昂表面没有变化,心中止不住暗叹起来,这么多兵马,在他的调动下征战,指不定有多少生出思念之情,这要是不重视的话,说不定是会出现些乱子的。
“伯堂,等吃完了,去叫严君来见某。”
想到这里,曹昂对典满说道。
“喏!”
典满含糊不清的应道,狼吞虎咽的把剩下的吃完喝尽,便起身擦了擦嘴,转身就要朝帐外走去。
“吃饱了再去!”
“末将吃饱了。”
典满呵呵笑笑,打了个饱嗝,在对曹昂抱拳一礼后,便转身朝帐外快步走去。
“你这杀才。”
见典满如此,曹昂忍不住笑骂起来。
典满、许仪性格是不同,但却都得曹昂看重,有他们俩在,曹昂无论在何时,都能睡个安稳觉。
就像他们的父辈,典韦、许褚二人,待在自家父亲身边,纵使是遇再凶险之境,曹操也没有丝毫不安过。
对于掌权者来讲,信任从来不是凭空而来,而是用实际的表现换来的,越是身边人,就越不会轻易去换。
在谯县曹氏这方大势力下,以曹昂为首的圈子,核心班底已初步成型,对于追随曹操的那帮文武,特别是核心圈层的,一个个是没有任何看法的,谁叫他们的子侄,被曹昂有计划的安排到各处历练了呢。
这也是为什么曹昂重用一批文武,使得他们紧随自己的脚步崛起,或许有些人生出了别样情绪,但却没有一人去讲这些,相反,一个个都紧密围绕在曹操左右,去做好他们接到的每件差事。
征讨袁绍那一战,就是最好的明证。
一方势力治下,要保持良性竞争环境,特别是势力不断增扩下,就更是要保持好这种趋势才行。
不然就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而一旦这种苗头没有扼杀掉,那么内部出现斗争内耗就是避免不了的事,只是有多少势力败就败在这上面的。
……
“拜见公子。”
严象身披大氅,走进帐的那刹,便对曹昂作揖行礼。
“严君来了。”
曹昂笑笑,将碗筷放下,伸手对严象说道:“喝些羊汤,暖暖身子?”
“象已吃过。”
严象露出笑意,对曹昂回道。
“如此,就准备些茶来。”
曹昂也不强求,看向跟着进来的典满道。
“喏!”
典满应声而去.
“会稽郡的战事如何了?”
曹昂撩撩袍袖,伸手对严象示意坐下谈。
严象也不推诿,向曹昂行了一礼,便撩袍落座,随即对曹昂禀道:“截止到今下,山阴、上虞、余姚三地已被拿下……”
听着严象讲述的,曹昂脑海里,浮现出会稽郡的形势。
虽说朱治、贺齐、芮良、芮玄等将麾下有数万兵马在,但却是分散在会稽郡治下,面对黄忠、邓方所部攻势,或许在区域会占据些优势,但面对整体态势,却是处在不利境遇下的。
更别提上述诸将麾下数万兵马中,有不少是新附之众,战力参差,特别是进剿山越所俘青壮,这要是孙氏仍占优势下,或许他们不会有别的想法,但眼下嘛,指不定内部会出什么乱子呢。
“子斌他们呢?”
想到这里,曹昂看向严象道。
“铄公子他们,在会稽郡治下生变后,便第一时间向西展开攻势,夺取了,孙氏在会稽郡西所控之地,大末。”
严象没有任何犹豫,向曹昂如实禀明,“在整合了大末、乌伤一带各部,并向周遭山越各部发起邀请,由充公子领军坐镇乌伤,所部便挥师北上攻打诸暨,此地是由全柔、全琮父子所守……”
这他们。
听到这话,曹昂眉头微挑起来,对这父子俩曹昂是知晓的,说起来,二人是吴郡钱唐人士,所在宗族在钱唐是有影响力的,不过跟其他宗族不太一样,在孙策入江东初期,全柔是主动投效的。
也是这样,使全氏在孙策麾下,算是处在靠前位置的。
严象突然提及二人,叫曹昂想起来了。
“这次子斌他们算遇到对手了。”
想到这里,曹昂露出一抹笑意,听到这话,严象不由生疑,但联想到诸暨所传军情,他却知全柔、全琮父子不是善茬。
这分明是将他们当做磨刀石了。
“不聊这些了。”
曹昂端起茶盏,在呷了口后,看向严象说道:“截止到今下,在钱唐一带所涉诸族各部,山越各部,所属都摸查的怎样了?”
“禀公子,都摸查清楚了。”
严象听后,微微低首道:“在此期间针对我军的待遇,已有一些想转投到我军麾下,只是有人在压着此势,所以……”
“他们拿什么压。”
曹昂嘴角微扬,不由冷哼一声,“是时候了,以征东将军府的名义,向他们派发军令,言我军要对江东叛逆展开猛攻。”
“为确保一战平灭孙贼,特召各部骁勇之士编练新营,其中表现优异者,可编至我军各部治下。”
“喏!”
严象当即应道,可心底却很不平静。
终于是要这样做了。
其实在很早之前,严象就看出自家公子,想要将诸族部曲、归化山越各部,其中的一部分收编了。
只不过先前机会不太成熟,特别是对会稽郡北部攻势尚未彻底展开,故而就没有将此事做实。
可现在,情况明显不同了。
‘等到将这批精锐吸纳走一部分,江东本土的势力就受到不小损失。’曹昂倚着凭几,思量的却是另一件事。
对江东诸族来讲,他们能够倚仗的,一个是土地,一个是人口,一个是家学,如果能在仗打完前,就先期削弱他们的土地和人口,并将他们的顶级人才都带走,那么后续治理江东诸郡,就相对来讲容易不少。
反抗的机会,曹昂不是没有给他们。
但一个个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们看出来了,如果真要是杀人的话,那他会比孙策更狠,这似跟他们先前想的不一样。
只是现在明悟这些,已经是晚了。
一个个觉得救星来了,实际上却是比孙策更心狠,更腹黑的来了,曹昂会将他的温柔,全都给江东最底层的黎庶,还有被压制的寒门庶族上,只有紧密将他们凝聚起来,后续平稳江东诸郡秩序,为长效开发和治理江东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管是谁,只要敢违背这一主旋律,那么曹昂举起的刀,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去,至于这会引起什么风波或舆情,曹昂丝毫都不会在意的,因为在汉室的主流中,很多都是瞧不上江东这一圈层的群体的,这也是江东为何排外的原因之一。
真正的掌权者,就要善于利用各项规则,以此来为自己谋取更有利的优势,使自己始终处于超然地位下。
曹昂现在做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