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云棉终究还是留在了忠勇侯府。
宫里那位皇后娘娘既已派嬷嬷看过,赐了“福缘深厚”的评语,总不好刚让皇家知晓她的存在,转头就以“不祥”为由将人送走,那岂不是当面打皇后的脸?
忠勇侯纵有一百个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将这“烫手山芋”留下。
只是,与前世那个自出生起就被侯府上下捧在手心、锦衣玉食的团宠七小姐不同。
如今的绍云棉在众人眼里,是附身在婴孩身上的厉鬼,是会用“心声”害人的妖物,成了整个绍家避之不及的存在。
最终,她被安置在府中最偏僻的一处废院里。
那院子原是老侯爷一位姨娘住过的,姨娘病逝后便无人打理,漏雨失修间荒了大半。
梧桐树枝桠疯长着探出院墙,遮得院里不见多少日光,青砖地上满是青苔,连下脚的干地都少。
其院门被一把铜锁锁着,只留西侧一个小角门供人出入,倒是彻底将绍云棉与侯府的热闹隔绝开来。
忠勇侯夫妇怕她那神鬼莫测的“心声”再作祟,还私下请了道观的道士来,在院子的屋梁上、窗台下、门槛缝里,全埋了黄符纸和桃木钉。
就连门框上都挂着两串浸过朱砂的铜钱,风吹过时叮当作响,说是能“镇压邪祟”。
每回道士来做法,李氏都要亲自盯着,临走前还不忘往绍云棉的襁褓里塞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恶狠狠警告:
“给我老实待着,再敢作祟,就让道士收了你!”
而如今府里最恨绍云棉的,当属大房。
大房的嫡子绍明轩,自打从假山上摔下来磕了脑袋,就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大老爷本就体弱,又因儿子昏迷忧思过度,吐了血,卧病在床养了半年才勉强能下床。
好好的一家子,就因绍云棉那几句“心声”,落得这般境地。
后来周氏从公婆那里旁敲侧击,总算摸清了真相,得知丈夫和儿子的劫难,全是这丫头暗中咒出来的,更是恨得牙根发痒。
因不敢明着害绍云棉,她便悄悄交代管事婆子,每月给那院子的用度减了大半。
其中,送去的棉衣被褥挑最劣质、不御寒的送,吃食也多是清汤寡水,有时送来的粥饭都带着馊味。
三夫人阮氏,作为绍云棉的生母,起初还念着十月怀胎的情分,满月时偷偷摸去废院,想抱抱女儿。
可一进院子,就见绍云棉躺在破旧的摇篮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嘴里没发出半点婴孩的啼哭。
阮氏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襁褓都没敢碰,转身就跑。
她本就有两个儿子要顾,又忙着挽回丈夫的心、管教调皮的儿子,渐渐就没了多余的心思分给这个“古怪”的女儿。
时日一久,那份微薄的母女情分淡得像水,竟真的如忘了一般,再没去过那地方。
午夜梦回时,阮氏甚至会惊出一身冷汗。
只觉得那丫头许是来讨债的厉鬼,或是占据了她亲生女儿肉身的妖物,否则怎会这般邪性?
从此,阮氏在府中绝口不提这个女儿,但凡有下人不长眼提起,她便立刻勃然大怒,脸色铁青。
偶有几个送用度到废院的下人,被绍云棉几句“心声”蛊惑,偷偷跑到听风院,想替孩子向阮氏求几句好话,盼着能改善些吃食。
可话刚落地,就被阮氏劈头盖脸一顿骂,还叫人拉下去打得皮开肉绽。
打那以后,下人们再也不敢多管闲事,后来再去送东西,只敢在废院角门口扔下食盒就跑,连院子里的人影都不敢多瞧,仿佛那里面关着的不是个五岁孩童,而是吃人的恶鬼。
绍临深这边,除了让盘古幡暗中留意废院动静,终日不是扎在军营操练,便是回府后径直去姨娘院里歇息。
对侯府其他人压根不愿多接触,连照面都少得很。
他对阮氏冷淡,对两个儿子也只是面上应付,更别提这个被视作“邪祟”的女儿。
先前忠勇侯为验绍云棉“心声”真假,特意让管家去查陈姨娘那所谓的“奸夫”。
可查来查去,半点实据没有,全是子虚乌有。
反倒是陈姨娘生下的丫头,眉眼间和绍临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侯府的血脉。
经此一遭,忠勇侯越发认定是绍云棉在背后动手脚,所谓“心声”全是她的鬼魅伎俩。
若不是这样,他们听到的内容为何与实情相去甚远?
从此,他对绍云棉更是厌恶至极,连提都不愿提。
上头主子尚且这般厌恶,下人们最是精于察言观色、踩高捧低。
绍云棉在侯府的日子,自然过得比府里最低等的粗使丫鬟还要艰难。
许是那日宫里来人时,被灌下的“静眠露”伤了底子,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时常意识昏沉,一睡就是三五天,醒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力气,连哭声都比别的孩子弱。
若不是她随身带着前世修炼时留下的妖兽空间,掏空了里面仅剩的几株灵植、几颗灵果,用来调养身子,怕是早成了个傻子。
即便如此,绍云棉快一周岁才会翻身,到两岁才能扶着墙勉强站起,比同龄孩子足足晚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