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敌是友?”
渭川言简意赅,拳头已然握紧,骨节发出卡卡的轻响。
他是犬家新晋太岁,此时正是锐气最盛,信心最足之时,虽清晰地感知到那两股气息如同大海般难以测度,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层次,但眼眸中燃烧的更多是战意,而非惧意。
消息传的飞快,平台上,所有的训练戛然而止。
幼犬们被那来自山顶三位最强者身上骤然爆发的凝重气息所震慑,有些不安地呜咽着,挤在一起,茫然地望向高处。
这时负责教导的成年犬妖们也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迅速聚拢过来,隐隐结成战阵,如临大敌,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家主,这......这是何方来敌?”
“家主,山内大阵还未购置,这可......”
洄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全部的心神都沉入其中,竭力感知着那两股正以撕裂长空之势逼近的恐怖气息。
那气息如同黑夜中突然升起的骄阳,炽烈张扬且霸道,其强度,他毫不怀疑,其中任何一人都拥有碾压他们三兄弟联手的实力。
这股碾压之气势,莫非是......太岁三境?
也只可能是太岁三境了,毕竟山主的排场太大,以青元山目前的底蕴,还招惹不到这样的敌人。
只是太岁三境的妖修,洄鳞不敢说能胜过,想要短时间内抵挡一位还是可以的,至于另一位......
想到此处,他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座巨山,沉重无比。
若是通山泰山携如此威势而来,今日青元山,恐怕真要面临立族以来最大的劫难,生死难料……
然而,就在这无边压力与极致戒备的心神紧绷之下,洄鳞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异样。
那两股强大又陌生的气息深处,似乎……
隐隐传来一种极其淡薄的熟悉感?
并非相识的感觉,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源头,若有若无的共鸣与牵引,就仿佛分散多年的同源之血,在遥远的地方感受到了彼此的脉动。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他心神因压力而高度集中,且自身血脉在龙血改造带来机缘下已悄然发生了一丝蜕变,变得更为精纯敏锐,恐怕根本无法从那浩瀚的威压中将其剥离出来。
“等等……”
洄鳞蓦地抬起一只爪子,手势坚定地制止了身旁洄锋和渭川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备战灵力。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摒弃一切杂念,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仔细分辨着那丝微妙的血脉感应。
“鳞哥,可是有什么不对?”
“莫非是尘长老?”
“你他娘的瞎眼了啊!”
“怎么会是尘长老,他的气息可比这平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平台上,所有犬妖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家主。
数息之后,洄鳞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先前所有的凝重惊疑尽数褪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极度的意外,声音也因激动而带着颤抖,
“这感觉……难道是……使者?!他们怎么会提前到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是绝处逢生、期盼成真带来的巨大情感冲击,
“难道是……使者?!他们怎么会提前到了?!”
“使者?!”
洄锋和渭川同时一愣,脸上写满了错愕。
但出于对洄鳞的绝对信任,他们也立刻强行冷静下来,再次仔细感知。
经洄鳞如此明确地点破,他们凝神之下,似乎也模糊地,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了那丝迥异于寻常外来强敌的血脉共鸣。
虽然依旧微弱,被那强大的外在威压所掩盖,但确确实实存在。
“没错!是犬家妖修的气息!这感觉……不会错!”
洄锋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但眼神中的凝重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添几分郑重。
太岁三境!
还是两尊!
使者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好的预估,这绝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探亲。
渭川也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但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粗犷的面容反而更加严肃,沉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此修为,考察必然严苛。”
此刻,即使青涩如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快!没时间耽搁了!”
洄鳞瞬间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激动与种种复杂情绪,属于家主的绝对冷静与果决再次占据上风。
他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传遍整个平台,乃至通过特定的传讯方式,瞬间响彻整个青元山,
“所有族人听令!停止一切事务,依先前反复演练之策,各归其位,整肃仪容,不得有误!”
“赤明长老,立刻去开启山腹迎宾洞府,以最高规格,备好石髓灵泉与百年朱果!铁骨长老,随我一同,前往山门,准备迎接使者大驾!”
他的命令清晰迅速,条理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使者?!”
“可是洄渭两川?”
“不是还没到一年之期吗?”
“别费这么多话,家主的感知不会错!”
整个青元山,在这一刻仿佛一架沉睡的战争机器被瞬间唤醒,高效地运转起来。
幼犬们被成年妖修迅速而有序地引领离开平台,带回各自洞府。
所有成年犬妖,无论是否当值,都以最快速度整理好自身的皮甲或袍服,收敛起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散逸的妖气,脸上带着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神情,按照预先的安排,迅速前往那象征着青元山门户的巨木山石垒砌的山口处集结。
几面代表着青元山犬家标志的,略显朴素的旌旗被奋力竖起,在秋风中猎猎作响,虽然简陋,却凝聚了全族此刻全部的尊严。
洄鳞则与洄锋渭川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三妖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无论来者如何,青元山,必须展现出最好的风貌!
三妖同时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内心的波澜压至最低,仔细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袍服,将自身状态调整至目前所能达到的巅峰。
随即,他们不再犹豫,化作金赤铁三色流光,径直射向青元山那巍峨却又透着一丝寒酸的山口。
咚!
咚!
咚!
三妖身形如磐石般落定,立于山口所有族人最前方时,远方天际,那两股如同洪荒巨兽般令人心悸的气息,已然近在咫尺,庞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天幕,缓缓笼罩而下。
“锋长老,确定是洄渭两川来人吧?”
“放心,不会有错。”
没有想象中的风云变色,也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以制造心理压力。
就在青元山所有聚集在此的犬妖,在这股浩瀚威压下感到呼吸艰难,心神摇曳之时。
咻!咻!
一青一赭两道流光如同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撕裂了青元山上空那稀薄的云层,略一盘旋,便如同陨星坠落般,朝着山口处精准而迅速地降落下来。
光华收敛,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显露出其中的身影。
左边一位,身着水蓝色云纹衣装,身姿颀长挺拔,容颜清丽绝伦,脸上却如同覆盖着万载不化的寒冰,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眸若清泉,却又深不见底。
至于右边那位,身材魁梧雄壮至极,简单的赭石色无袖短褂难以完全包裹那贲张的肌肉,面容冷硬如同铁石凋琢,额间那一道暗金色的竖眼纹路,即便紧闭着,也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
他仅仅是随意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带着睥睨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果真是使者!
洄鳞心中一喜。
下一瞬,两位使者的目光如无形却锋利的神剑落在了站在最前方,气息最为深厚的洄鳞身上。
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评估,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之中居高临下的冷漠。
庞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洄鳞淹没。
洄鳞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勐地一跳,呼吸都为之一窒。
但他深知此刻绝不能露怯,强行运转灵力,稳住微微震颤的身形,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个极为庄重的大礼,声音洪亮而清晰,努力压下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传遍整个寂静的山口。
“青元山犬家,代家主洄鳞,携全族老幼,恭迎洄渭两川上使驾临!”
在他身后,洄锋渭川,以及所有聚集在此的五百余犬妖,无论心中如何思量,此刻皆齐刷刷躬身,声音汇聚成一股坚定而略显悲壮的洪流,在山谷间回荡:
“恭迎上使!”
礼数周全,姿态谦卑。
这是对祖地使者的敬畏,是对血脉源头的尊崇,更是对那回归机会的无比渴望。
然而,面对青元山如此隆重,甚至带着几分孤注一掷意味的迎接,两位使者的反应,却像是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对着所有满怀期待的犬妖,当头泼下。
渭澜只是用那清冷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全场,在洄鳞三妖身上略微停留了半瞬,似乎确认了他们的太岁修为,便如同看过了几块无关紧要的石头,再无兴趣。
“好。”
而洄岳的反应更是直接。
他连那象征性的点头都欠奉。冰冷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厌烦,先是如同刮骨钢刀般扫过洄鳞全身,似乎要将他里外看透,随后又扫过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洄锋渭川。
最后,那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那以巨木和粗糙山石垒砌,明显透着寒酸与简陋的山门之上,以及更远处,那些依山开凿、虽然整齐却难掩贫瘠之气的洞府群落。
“少说废话,你就是青元山犬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