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瞎子黯然垂首。
“并非我本意......那是我一直留在本体七魄中的护命秘术自行触发，全凭躯壳本能驱使......”
“我离开小镇，一路茫然无知，最终竟又回到了已成废墟的欺天宗。”
“在那里，我进入了只有我和掌门师尊才知晓的一处密室，凭借宗门前辈遗留之物，艰难修复我破碎的灵魂。”
“如此过了数年，我才终于从浑噩中苏醒。”
“可惜，待我凭着零星记忆找回这里时，小南子......已经这么大了。”
“想来这些年来，阿珍独自抚养他，不知吃了多少苦。”
“确实不容易。”陈坤看向正认真舔着盘中残汁的小南子，语气难得软了几分，“你看这孩子，怕是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肉了。”
苟瞎子见状更是愧疚难当：“你放心，从今往后有我照顾他，绝不会再让他受苦。”
“但愿如此。”陈坤轻叹一声，转而问道，“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这孩子身上为何没有丝毫妖气，完完全全就像个人族孩童，这是怎么回事？”
苟瞎子再次露出窘态：“爷，我欺天一脉术法被我改良研究出了一点点小手段，可让人妖结合所育之子转换种族特征，可人可妖......不过这些都是雕虫小技罢了。”
“......” 陈坤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你家老祖若晓得有你这样的‘优秀’的后辈，怕是真能含笑九泉了。”
他似笑非笑：“话说你有这本事，不如去当个专治不孕不育的妇科大夫得了。若开个诊坊，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苟瞎子汗颜：“爷又说笑了......人妖相恋终究是极少数，靠这个，怕是糊口都难。”
“行了，我大致明白了。”陈坤摆摆手，“你先把小南子的遮掩术解了吧，你看他盘子都快舔出光了。”
苟瞎子朝小南子看去，无形解开了小南子的五官遮掩。
就见已将盘子舔得干干净净的小南子，转而眼巴巴望着桌上另外两个空盘子。
陈坤失笑道：“小二，再上两盘菜和一碗精汤。”
“好嘞，客官。”店内小二手脚麻利，很快便端上备好的菜与汤——虽已无肉，但仍是热腾腾的。
陈坤将菜、汤推到小南子面前，示意用餐。
小南子抬头望了望苟瞎子，得到点头应允后，立刻又开心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不够我再帮你叫。”陈坤温声道。
“谢谢你，大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小南子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哦？”陈坤挑眉，瞥了一眼苟瞎子，“那苟瞎子呢？他对你不好吗？”
苟瞎子也投去期待的目光。
小南子摇摇头：“他算...排第二好了......因为他从来没请我吃过肉。”
陈坤不由轻笑：“终究是小孩子心性，苟瞎子你可别介意。”
苟瞎子伸手揉了揉小南子的脑袋：“不介意。以后我也天天给你买肉吃，那样是不是就能变成第一好了？”
小南子抬起清澈的双眼，认真地说：“那你就可以和大哥哥并列第一好的人。”
苟瞎子动作一滞，颇不服气：“那要怎样......才能单独当第一呢？”
小南子喝下一口热汤，满脸憧憬地说：“要是谁能教我修行，让我变成天下第一厉害的人......那他就是全世界第一好的人。”
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盯着苟瞎子：“苟瞎子，你之前说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帝尊，你能帮我找到他吗？我要拜他为师。”
苟瞎子顿时又面露难色。
陈坤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号，不禁好奇：“小南子，你知道帝尊是什么样的人吗？”
小南子老实摇头：“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他是人族最强的第一人。”
“我要是拜他为师，那我肯定也能变成最强的人——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欺负我娘了。”
陈坤抬手轻轻揉了揉小男子的头发：“小屁孩，有志气，我很看好你。”
苟瞎子连忙咳嗽两声：“小南子，咱们不能好高骛远。不如这样......我今天就收你为徒，传你术法，继承我的衣钵，你看如何？”
“不要。”小南子拒绝得干脆利落，“苟瞎子你太菜了，我不要跟你学。”
苟瞎子苦口婆心劝道：“小南子，帝尊收徒也是要看资质根基，优胜劣汰。”
“你现在什么都不会，人家哪能看得上你？你还是先跟我打好基础，将来才有机会拜入高人门下，对不对？”
“那...好吧。”小南子终于勉强点头，“但你不准骗小孩子，教我没用的东西。”
“放心。贫道必将欺天宗的不传秘法倾囊相授于你。”苟瞎子顿时笑逐颜开，“但在此之前，咳咳...为师先为你取个道号......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随我修行，便随我姓，今后就叫‘苟南子’吧。”
一旁的陈坤强行抿住嘴唇，才没笑出声。
小南子听到苟瞎子给自己的取的道号，皱起了小眉头。
“苟瞎子......这道号怎么听起来不怎么好听呢？苟瞎子，能不能换一个？”
“不可。”苟瞎子义正辞严，正色道，“你娘为你取名‘南子’，如今再叫你‘苟南子’又有何不妥？难道你要违逆娘亲给你取的名字？”
“行吧。”一提到娘亲，小南子顿时没了脾气，只得乖乖应下。
陈坤望着苟瞎子与小南子父子相处的画面，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随即站起身来。
苟瞎子见状，连忙问道：“爷，您这就要走？”
陈坤随手推开身后的桌椅，轻松应道：“嗯，吃饱了，该走了。”
见陈坤真的举步朝店外走去，苟瞎子心里暗自着急。
他下意识朝窗外望了一眼，似乎察觉了什么，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
陈坤缓步向外走去，同时凝神感知着身体内部的变化。
方才的暴饮暴食，虽只是寻常肉食，但结合此前汲取的精血，此刻他皮肤之下已然初步完全生出了有组织的血肉。
没想到嫦娥这身皮囊竟还有此等妙用，倒替我省下不少手脚。
既如此，为红衣重塑肉身的事，也可一并提上日程了？
如今红衣凭自己的一滴帝血才能有幸存下一缕残魂，暂时无虞。
而炼躯所需的天材地宝，回苍都后自可取来，唯独还欠缺几种特殊的血脉精血，还得我亲自去寻。
一想到此处，陈坤不由皱眉：眼下精血仍嫌不足，若能再得几份妖族或人族的罕见血脉，才算稳妥。
但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无妨，此番返回苍都，路上顺手找几个倒霉家伙“借”点血来用用便是。
他一边思忖，一边信步走向店门。
就在即将踏出门口的刹那，他忽然停下脚步。
只见汪铁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而他的身后，是黑压压一大片的小镇居民。
所有人寂静无声，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陈坤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