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友不必多虑,我等今日前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哈哈,哈哈。”
袁家那位面容圆润、身着锦袍的管事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的金色禾田。
他笑声爽朗,眼神却在不易察觉地打量着李乘风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李乘风面色如常,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理解的微笑,拱手回应道:
“袁管事言重了,理应如此,理应如此。灵田之事关乎一地灵脉安危,谨慎些总是好的。”
李乘风语气平和,仿佛对方真的只是来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巡查。
然而,灵田附近,几名身着袁家服饰的弟子正神情严肃,手持一件罗盘状的法器,其上古朴的符文微微发光,正一丝不苟地探测着灵田的土壤和灵气流动。
法器尖端不时轻触地面,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汲取着泥土样本,分析着其中最细微的成分。
自从李乘风那两亩金丝玉禾的消息传开,羡慕赞叹之余,某些阴暗的角落也开始滋生流言。
有人信誓旦旦地低语,说那绝非正道所能为,定是用了某种早已被各大宗门禁绝的邪异灵肥,才能让白玉禾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异变。
更有人“忧心忡忡”地指出,此类禁忌灵肥虽能一时催发灵植,却后患无穷,会彻底污染灵田,淤塞甚至毒害地下灵脉,贻害四方。
这些风言风语显然也传到了掌管这片区域的袁家耳中。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例行公事”的查验。
袁管事嘴上说得客气,但那几名弟子手中毫不松懈的法器,以及他们锐利审视的目光,无不透露出此次探查的真实分量——他们正是要来验证,这片令人眼红的丰收之下,是否隐藏着足以动摇根基的腐朽与污染。
李乘风负手而立,衣袂在带着禾香的微风中轻轻飘动,神情自若地看着袁家弟子忙碌,仿佛眼前的一切真的与他毫无干系。
一名袁家弟子快步走到袁管事身旁,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压低了些声音回禀道:
“二叔,法器反复检测了多遍,灵田土壤纯净,灵气流转顺畅温和,没有任何异常波动,更无禁忌灵肥残留的痕迹。一切…一切正常。”
他汇报时,眼角余光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那金灿灿的禾田,心中疑窦丛生。
一切正常?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一个区区炼气六层的散修灵植夫,凭什么能种出连许多灵植师都极难种植出的金丝玉禾,尤其还是整整两亩?
这李富贵到底走了什么大运,或是身怀何种不为人知的秘术?
尽管满腹疑问,但他深知规矩,将这些心思死死按在心底,脸上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静。
袁管事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热络真诚了几分,他哈哈大笑着,转身对李乘风拱手道:
“李道友,你看!我就说嘛,这定然是那些小人嫉妒道友的能耐,凭空捏造的谣言!你这灵田何止是正常,简直是成功灵植师的典范!此番打扰,实在是职责所在,还望道友千万海涵啊。”
他话语亲切,心中却已飞快盘算起来:
此人修为虽浅,却有此等鬼神莫测的种植手段,潜力巨大,值得家族下些本钱拉拢。
即便不能立即招揽到,也无需交恶。
李乘风脸上立刻堆起受宠若惊又深明大义的表情,连忙还礼:
“袁管事您太客气了!您亲自前来查验,正是对这片灵域负责,也是对在下清白的维护,何来打扰之说?李某感激还来不及呢!”
李乘风语气恳切,心里却巴不得这群人赶紧消失。
“李道友能如此深明大义,袁某就放心了!”
袁管事一副慨然模样:
“道友放心,此事我袁家绝不会就此作罢,定会严查那些散布谣言、中伤道友之人,务必还道友一个清白!”
“哎呀,这…这真是…太感谢袁管事,太感谢袁家了!有袁家主持公道,李某就安心了!”
李乘风脸上感激涕零,嘴上说着漂亮话,心中却是一片清明,暗忖这袁家倒是会顺水推舟做人情。
两人站在田埂上,一个笑容满面地表达着笼络之意,一个满脸感激地扮演着惶恐与庆幸,气氛看似融洽无比,实则各怀心思。
一番毫无营养却又必不可少的寒暄之后,袁管事才终于带着一众弟子,心满意足地离去。
李乘风踏入自家法阵笼罩的院落,周身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
他脚步一顿,猛地回头,恨恨地剜了那群正在法阵边休憩的圣甲虫一眼,目光中的恼火与无奈毫不掩饰,这才一甩袖袍,转身进了屋内,“砰”地一声轻响关上了房门。
院中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圣甲虫群被主人那一眼瞪得集体一僵,黝绿甲壳上的光泽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它们互相茫然地看了看,细小的触须不安地颤动着,无声地交流着困惑与委屈。
“吱?(怎么了?)”
一只圣甲虫用肢尖碰了碰同伴。
“嘶…(不知道啊…)”
另一只茫然回应。
“嘶嘶?(最近明明很听话,都没有再去进化白玉禾呀…)”
主人的不悦如此明显,却找不到缘由,这让它们感到十分不安。
这种低落的情绪在虫群中弥漫开来,总得找个宣泄口。
很快,一些圣甲虫便将气冲冲的目光投向了正在角落勤勤恳恳整理灵土颗粒的耕田蚁群。
肯定是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哪里没做好,惹主人生气了!
被无端迁怒的耕田蚁们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圣甲虫群的威压,纷纷停下工作,触须低垂,身体伏低,做出绝对臣服的姿态,生怕动作慢一点就会遭殃。
的确,在李乘风麾下诸多奇特的变异灵虫中——诸如能发起疾速攻击的飓锋虫、可飞行冲锋的尘土虫、具有独特天赋异能的变异蜈蚣炫光虫——圣甲虫的战斗力确实排不上号,堪称战五渣。
但它们的“弱”,仅仅是相对于那些为战斗而生的凶悍同类而言。
至于这些主要负责灵田翻土、疏通地脉的基础工蚁——耕田蚁,哪怕它们也经过李乘风的灵力强化,身体更坚韧,力气更大些,可在圣甲虫面前,依旧是不够看的。
圣甲虫的甲壳硬度、颚钳的力量,足以轻易撕碎这些家伙。
对于圣甲虫而言,这几乎成了一种平衡“虫生”的哲学:
打不过飓锋虫这些大哥,还欺负不了你们这群灵田里的战五渣渣?
于是,几只心情不爽的圣甲虫耀武扬威地爬向蚁群,用坚硬的甲壳撞开挡路的工蚁,颚钳开合,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进行着无声的威慑,将“主人不高兴,你们也别想好过”的迁怒逻辑贯彻到底。
耕田蚁们则更加瑟缩,努力降低存在感,默默承受着这无妄之灾。
……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窗外虫鸣稀疏。
正在榻上静坐调息的李乘风猛然睁开双眼,眸中一丝电光疾闪而逝。
通过神魂联系,雷影虫从远方传来急促而清晰的警讯——灵田处,有异动!
李乘风并未急于起身,而是悄然将神识铺展而去,如无形的水银泻地,瞬息间便覆盖了灵田区域。
果然,在他的感知中,一道模糊却灵敏的人影,正借助夜色的掩护和低矮作物的阴影,以一种极为专业的潜行姿态,悄无声息地穿梭而过。
此人的目标明确无比,绕过其他普通的灵植区,径直朝着那片在月光下泛着独特淡金色泽的田地摸去——正是那两亩惹来无数麻烦,也引来宵小觊觎的金丝玉禾!
看到这一幕,李乘风不怒反笑。
他缓缓从榻上坐起身,周身气息依旧内敛,却有一股冰冷的意味在室内弥漫开来。
“呵……”
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从他唇边逸出,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眼中寒芒闪烁。
“安稳了几天,真当我是那缩壳避祸的病猫了?”
李乘风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仿佛盯上猎物的笃定:
“也好,正好拿你来示示威,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的这里伸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