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辅,某老旧公寓,2025年10月19日,深夜 00:45
基辅笼罩在深秋的寒意和潮湿的雾气中。
彼得罗夫和李海镇蜷缩在城市北部一栋建于苏联时代、墙皮剥落、供暖时好时坏的老旧公寓里。
这里远离市中心和任何敏感区域,是FSb在基辅最隐秘的“安全屋”之一,仅通过单线联系,且早已切断与暴露网络的关联。
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纸张油墨味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
唯一的照明是桌上两盏光线集中的台灯,在昏暗中勾勒出两人专注而凝重的侧影。
他们已经抵达基辅超过24小时,完成了初步的“扎根”。
身份伪装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彼得罗夫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正连接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通道。
他手指翻飞,熟练地操作着一个离岸群岛的注册管理界面。
屏幕上显示着一家名为“凤凰前沿技术贸易有限公司”的资料。
“凤凰公司”,一家FSb多年前在开曼群岛注册的众多“休眠”空壳公司之一,背景干净得像蒸馏水。
彼得罗夫正对它进行“唤醒”和“整容”。
公司注册地不变,但股东和董事信息被替换成两个完全虚构、背景详实的东南亚籍人士。
公司主营业务从模糊的“技术咨询”变更为“精密电子元器件、安防设备及无人机相关技术解决方案的国际贸易”。
同时,利用预留的“幽灵资金”,在多个离岸账户间快速制造了数笔小额但符合逻辑的“历史交易”记录。
向一家新加坡的电子分销商“采购”过传感器,向一家马来西亚的小型无人机工作室“销售”过飞控模块。
这些交易在账面上天衣无缝,足以应付展会主办方和SbU可能进行的初步背景核查。
最后,利用伪造的交易记录和一份精心炮制的、介绍“凤凰公司”在东南亚“新兴市场”无人机应用案例的“商业计划书”,彼得罗夫成功为“凤凰公司”申请到了防务展销会的参展商资格。
一份电子邀请函静静地躺在邮箱里。
李海镇正对着一叠厚厚的资料,眉头紧锁,口中无声地默念着。
他需要完美扮演“凤凰公司”的首席技术代表兼销售经理——
一位来自中国的无人机零部件供货经销商。
他的“功课”繁重得令人窒息:
他必须将几种关键“展品”的技术参数、性能指标、优缺点倒背如流,甚至能回答极其刁钻的技术提问。
这些“展品”正是他们计划中用于组装致命武器的核心组件:
比如“改良型微型光电瞄准\/图传一体化系统”,他需要掌握其宣称的“超高分辨率”、“低照度性能”、“抗干扰加密图传”、“模块化接口”等特性,以及虚构的“实验室测试数据”。
对于“实验型高能量密度微型固态电池”,必须熟悉其“体积能量比”、“充放电曲线”、“极端温度稳定性”、“安全认证”等细节,并能“专业地”讨论其应用于小型无人平台的“前景”。
至于“特种防护纳米涂层溶液”,要能解释其“疏水疏油”、“抗电磁干扰屏蔽”、“极薄涂层不影响散热”等“神奇”特性,并编造出合理的应用场景。
他反复练习着充满专业术语又带着商人圆滑的推销话术。
如何将“致命组件”包装成“前沿科技产品”?
如何引起潜在“客户”的兴趣,又不至于过度热情引起怀疑?
如何在交谈中不着痕迹地套取信息,方便随机应变?
最关键的是刺杀手段。
将微型高爆战斗部伪装成无人机电池或核心部件,利用图传系统实现精准末端制导,这是最可行的方案。
但如何确保在重重安检下,将核心部件带进展会并完成最后的隐秘组装?
如何在西尔斯基出现的极短时间窗口内,完成锁定、突防和撞击?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致命变数。
彼得罗夫的角色是“凤凰公司”驻乌克兰的“业务联络人”。
他需要以假身份,在“积极”地“采购”一些基础、常见的无人机部件。
然后,利用在安全屋准备的简易工具对这些部件进行一些外观上的、非功能性的“修改”——
比如重新喷漆、贴上“凤凰”的标签、或者用外壳包裹一下。
这些被“改装”过的普通部件,将作为“凤凰公司自主研发的样品”摆在展台上,用于撑门面和吸引眼球,掩盖他们真正“核心技术”的来源可疑性。
还有一个无解的难题——
炸弹的最终安放点。
西尔斯基在展会现场可能的动线?
哪些地方是安保死角或相对薄弱环节?
如何在携带炸弹核心部件通过入口的x光机、金属探测器、爆炸物嗅探犬以及SbU特工肉眼盘查?
如何在会场内部无处不在的监控和人流中,完成最后的激活和定位设置?
外围军警的重重警戒线更是几乎断绝了远程操控无人机从会场外发起攻击的可能性。
他感觉自己在设计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迷宫。
就在两人沉浸在高强度、高压力的伪装与策划中时,房间角落那台老旧电视机突然提高了音量。女主播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凝重:
“插播重要新闻!乌克兰国家安全局(SbU)今日宣布破获一起重大间谍案件!一名涉嫌为俄罗斯情报机构效力、并直接参与策划了上月针对我国关键军事设施的无人机袭击事件的叛国者已被抓获!”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被两名全副武装、头戴面罩的特工紧紧押解着的男子。
男子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
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
典型的“被摧毁”的叛徒形象。
“据SbU公布的信息,被捕者系某军事机构的技术职员,因长期对上级不满,心怀怨恨,被俄罗斯情报人员以重金收买,向其提供了目标的精确坐标、安保漏洞以及无人机活动规律等绝密情报,直接导致了袭击的发生!”
画面切换到新闻发布会现场。
SbU的一位发言人(肩章显示级别不低)正对着话筒:
“……这是对我国国家安全的无耻背叛!是俄罗斯侵略者肮脏手段的又一铁证!被捕者已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表达了深刻的悔意。他将在法律的最大范围内受到严惩!”
紧接着,镜头切回被押解的“叛徒”。
他被推到话筒前,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语调机械地说道:
“我……被贪婪和怨恨蒙蔽了双眼……背叛了祖国和人民……接受了俄罗斯人的金钱……提供了情报……我深感悔恨……请求法庭宽恕……”
公寓里,彼得罗夫和李海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冷冷地投向电视屏幕。
这样的“表演”,他们在职业生涯中见过太多——
屈打成招、药物控制、家人胁迫……
或者是纯粹的捏造。
“叛徒”眼中的绝望和空洞是真实的,但“悔过”的台词和所谓的“犯罪事实”则充满了政治操弄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这种拙劣的戏码,无法动摇他们分毫。
然而,新闻接下来的内容,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SbU发言人话锋一转:
“……鉴于此次破获的间谍案,以及持续存在的恐怖主义威胁和潜在的安全风险,为确保‘第聂伯河畔国际防务与安保技术展销会’的绝对安全,经与主办方及相关部门慎重研究决定:原定于后天开幕的展会,将推迟至下月中旬举行!具体日期另行通知!在此期间,安全部门将对展会场地、流程以及所有参与人员背景进行史无前例的、最为严格的安全核查与风险评估!任何可疑迹象都将被彻底排查!国家安全高于一切!”
“推迟……下个月……”
李海镇低声重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握着技术资料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彼得罗夫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芒消失,房间陷入更深的昏暗。
他靠在破旧的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精心准备的伪装身份、反复推敲的炸弹方案、争分夺秒赶在展会窗口期行动的决心……
在SbU这招“延期”重拳下,瞬间变得岌岌可危,甚至可能化为泡影。
房间里只剩下电视机里发言人继续强调“最高级别安保措施”的声音,以及窗外基辅深夜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湿滑路面的声音。
寒意似乎更浓了。
李海镇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资料。
他伸手,从贴身的口袋里,再次掏出了那盒烟。
他打开烟盒,目光落在那两支过滤嘴颜色略深、藏着致命毒囊的特制香烟上。
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它们。
彼得罗夫的目光也落在那两支烟上,眼神复杂。
时间的拉长,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呈几何级数增加。
意味着SbU有更充足的时间编织更严密的网。
意味着他们这两个“高价通缉犯”要在敌人的心脏地带,潜伏更久。
“一个月……”
彼得罗夫打破了沉寂,“SbU会像篦子一样,把基辅,特别是可能与会展相关的区域,篦上无数遍。我们的‘凤凰公司’背景,经得起他们下个月更深入的核查吗?我们的假身份,能扛住可能升级的全市大排查吗?”
李海镇没有直接回答,他轻轻关上烟盒,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他最后的锚点:
“计划被打断,但目标没有变。时间……给了他们加固盾牌的机会,也给了我们……重新锻造矛尖的时间。”
“我们需要更深地潜伏。需要更完美的身份细节。需要……重新审视每一个环节,找到他们‘史无前例严格安保’的缝隙。或者……创造缝隙。”
他看向彼得罗夫:
“炸弹的方案需要调整。安放点需要重新评估。或许……我们之前想得太‘技术’了。有时候,最原始、最贴近目标的‘人’,才是最难以防范的武器。”
彼得罗夫领会了李海镇的意思。
利用伪装身份,尝试在延期期间,更深入地渗透、观察,甚至……
接触与西尔斯基或展会安保相关的人员?
这风险高到令人窒息,但时间拉长后,似乎也成了不得不考虑的选项。
“下个月……”
彼得罗夫坐直身体,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那就让这一个月,成为SbU的噩梦。让他们在疑神疑鬼中等待。而我们……”
他看向李海镇紧握烟盒的手,“会找到新的路。或者,在最后时刻,确保至少能带走目标。”
时间滑过,安全屋的窗户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映着外面路灯昏黄的光晕。
屋内只有彼得罗夫整理装备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和纸张翻动的窸窣。
李海镇在一个小时前出门,借口采购食物,实则例行进行外围环境侦察——
这是身处虎穴的生存本能。
李海镇提着装有面包、罐头和几瓶水的廉价塑料袋,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公寓楼斜对面,一辆灰扑扑、车身沾满泥点的老旧拉达面包车,静静地停在非停车位的阴影里,已经超过了他的“安全时限”阈值。
车窗贴着深色膜,但副驾驶侧窗的膜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新、更不透光,且边缘微微翘起。
这不是住户的车,也不是常见的快递或服务车辆。
他的心跳平稳,但神经末梢已然绷紧。
他没有直接回公寓。
而是拐进了两个街区外一家24小时营业的电子配件店。几分钟后出来时,塑料袋里多了几个不起眼的扁平纸盒和一个小工具箱。
随后,他闪身进入了公寓楼灯光昏暗、弥漫着机油和尘埃气味的地下停车场。
避开稀少的监控探头,他找到自己那辆同样不起眼的二手厢式货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厢内一片黑暗,只有仪表盘微弱的指示灯和车窗外远处安全出口绿光的映照。
他撬开刚买的廉价路由器外壳,剪断几根线路,将一块带有微型天线的电路板焊接到特定接口上;
拆解一个车载充电器,取出里面的升压模块;
再将一个旧手机拆下的微型屏幕和几块纽扣电池连接起来。
指尖翻飞,烙铁头在幽暗中亮起又熄灭,细小的焊点如同星辰。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粗糙但功能明确的被动式射频信号探测与源定位装置组装完成。
他启动设备,微型屏幕上瞬间亮起复杂的频谱图。
他调整天线方向,对准了公寓楼外那辆可疑面包车的方位。屏幕上的信号强度陡然飙升,清晰地显示出几个活跃的、非民用的加密通信频点信号源,其强度、频率特征和持续发射模式,精准地指向那辆面包车——
典型的移动监听站!
确认无误。
威胁等级:致命。
清除程序启动。
李海镇面无表情地关掉设备,将所有拆解痕迹和多余零件扫进一个黑色垃圾袋,塞进货箱深处。
他拎起装着食物的袋子,像普通晚归的住户一样,平静地走向电梯。
电梯在寂静中上升,数字跳动。
他站在熟悉的房门前,没有用钥匙,而是抬起手,用指关节在门板上敲击: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短-短长-短-短短短短)。
一个代表“立即清除威胁,准备紧急转移”的特定节奏暗号。
门内,彼得罗夫的动作瞬间凝固。
下一秒,所有摊开的文件、伪造证件、电子设备、武器零件,被他塞进两个早已准备好的、带有防扫描夹层的旅行袋。
桌面、地面在十秒内恢复成“无人居住”的假象。
他拔出手枪,无声地上膛,身体紧贴在门侧墙壁的视觉死角。
李海镇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代表“收到”的敲击回应后,立刻转身,脚步无声却迅疾地冲向消防楼梯,不是上楼,而是向下。
手枪已经滑入掌心。
他从公寓楼侧面的安全出口闪出,贴着墙根,利用灌木和停放的车辆作为掩护,快速而隐蔽地绕到了那辆拉达面包车的侧后方。
车厢后部是观察和操作设备的理想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瞬间点燃了全身的杀戮本能。
没有任何预兆,他猛地拉开面包车那不算沉重的后车门!
车厢内景象瞬间暴露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
三个穿着便服但气质精悍的男人,正戴着耳机,围坐在一个闪烁着各色指示灯、连接着复杂线缆和天线的监听设备操作台前。
屏幕的光映在他们猝不及防、写满惊愕的脸上。
一人手边还放着啃了一半的三明治,另一人手指刚离开键盘,第三人似乎想去摸腰间——
一切都凝固在0.1秒的错愕中。
李海镇的动作超越了人类反应的极限。
没有警告,没有质问。
枪口在拉开车门的瞬间,就已经完成了瞄准锁定。
砰!砰!砰!
三声沉闷而连贯的枪响,在寂静的凌晨街头如同重锤敲击。
枪口焰在幽暗的车厢内短暂地照亮了飞溅的血雾和惊骇凝固的面孔。
9x18mm子弹精准地钻入三人的额头或心脏位置,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的身体猛地后仰、抽搐,然后瘫软下去,撞在设备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操作台的屏幕被溅上浓稠的暗红,指示灯在血污中诡异地闪烁。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李海镇甚至没有多看第二眼。
确认威胁清除,他立刻松开拉着车门的手,任由它自行晃荡着关上。
转身,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朝着彼得罗夫带着装备即将出现的后巷快步走去。
远处,似乎有被惊醒的住户亮起了灯,但警报尚未拉响。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两栋建筑之间狭窄的黑暗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