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宫女太监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来,苏恋卿不用想也能知道。
宫里是最不缺话的地方。
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传遍整个宫里。
人多口杂。
谣言最终会传成什么样,连谣言的散布者都不知道。
就比如说贵妃喜欢吃牛肉,可能会传成贵妃喜欢吃生牛肉,到最后说不定会成了贵妃喜欢吃人肉。
宫里的话听听就行了。
拿那些话当真,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儿吗。
苏恋卿本来就一个头两个大。
既要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忙着抓出幕后之人。
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管旁的?
谣言爱怎么传就怎么传。
“他们还说那个什么公主进宫之后,本宫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是不是?”
云香惊讶:“娘娘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莫非娘娘也出去打听过了?”
云香咬了咬牙说:“那些人说话太过分了,眼巴巴地盼望着咱们宫里过得不好。咱们过得好不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云香到底是孩子心性。
虽在她跟前伺候了那么久,到底还保留着孩童的一颗赤子之心。
“本宫这个身子,走两步路都累得慌。怎么可能到外头去?”
云香疑惑:“那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猜到的,外头的那些人说什么不用想也能知道,他们想让咱们宫里过得不好。
那咱们还要偏偏过好每一天,你和他们置气做什么。别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气坏自己的身子。”
云香委屈:“奴婢只是替娘娘感到不值,娘娘万一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那个什么公主来了之后,皇上就不来咱们宫里了,怎么办。”
后宫中女子过得好与坏,与皇上的恩宠有关。
宫里做事的奴才,惯会踩低捧高。
哪个宫的主子不得势,奴才也会跟着主子受辱。
淑妃对云香那么好,云香自然应该护好主子。
“这个你只管放心就是了。那个什么公主若真把皇上哄过去,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你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别想了,拉着一张脸就不好看了。”
时间过得飞快,渤辽的公主在驿站休整了半个月。
皇帝终于腾出时间想起了那位公主。
按照里礼部的意思,也该接见那位公主了。
快接近年关了,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忙的热火朝天的。
皇帝书案上的奏折像雪花一样。
一头扎进御书房,没什么空闲的时间。
好不容易想找个时间,去看看淑妃和孩子。
谁知礼部的老头儿在御书房外哆哆嗦嗦站了半天,冻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说话都不利索。
皇帝看得嘴角抽了抽,连忙把人带进去。
万一给人冻出毛病来。
不然第二天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
什么昏君,暴君。
虐待臣子,怎么难听怎么传。
百年之后,史官的笔还不知道要怎么写。
宁怀远一听,礼部的大人缓了口气说,那个夕颜公主来已经好多天了。
每天礼部都写了折子,公主想见皇上。
谁知折子呈上去,就像往死水里扔了一块石头。
一点波纹都没有。
礼部的大人一把年纪了,只能亲自去找皇上。
谁知皇上在御书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别人。
可怜的老大人,只能在御书房外候着。
眼看老大人冻得快去阎罗殿点卯了,御书房的门从里头打开了。
“陛下,老臣今日来见陛下,是为了夕颜公主的事。”
老大人一脸委屈地看着皇上,谁知道宁怀远揣着明白装糊涂,真诚地问:“爱卿,夕颜公主怎么了?可是驿站不安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什么人不想要脑袋了,敢在天子脚下行刺。
这不是闹着玩呢。
老大人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
皇上,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有人行刺公主,那谏议大夫张大人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陛下。不是驿站出事了。夕颜公主已经来大楚半月有余,陛下却从未传召。”
宁怀远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事,快年关了,事情多。没人提醒,朕也没想起来。”
礼部的大人诧异:“皇上,老臣连着上了好几道折子,都石沉大海了。没有一点回音,老臣不得已才来面圣的。”
宁怀远隐约记得是有那么回事,在桌上角有几本折子,他随意的翻了翻,便放下了。
宁怀远把注意力放在王德身上:“王德,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折子,怎么不放在最前边。爱卿一把年纪了,还得亲自过来走一遭,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朕得给你长长记性,罚你白银一百两,你可服?”
王德敢怒不敢言。
哪里是他没提醒。
礼部的折子上了好几道,王德专门挑出来放在桌角的。
还好心给皇上提醒过几次的。
既然皇上说他没提醒,那就是他没提醒。
王德急忙道:“哎吆,是奴才该死,险些误了皇上的大事,奴才该死。”
“既然爱卿提起来了,那正好在小年夜的那天,朕在宫里设宴。”
听皇上答应了,礼部的大人安心晕过去了。
小年夜腊月二十三(按北方的小年夜),宫里头到处张灯结彩的。
苏恋卿因为肚子里孩子的,各宫的人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也碍于面子送了不少东西。
苏恋卿挑了一些出来,给未央宫的宫女太监做了一套衣服。
苏恋卿的肚子越发的大了。
身子笨重。
还不如做蚯蚓的时候。
云香给苏恋卿梳好头发,又找了一身合适的衣服。
看着打扮的差不多了。
“娘娘,您看看今日的发簪是戴这支海棠花的,还是戴那支山茶的。”
云香拿着发簪在苏恋卿头上比了比。
苏恋卿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苏恋卿摇了摇头:“云香,今日就戴那支玉簪子吧。陛下在宫中设宴,是为了接待夕颜公主,本宫打扮得花枝招展算个怎么回事。不妥不妥。就那支玉簪子。”
云香刚把玉簪拿在手里,就听见外头一声:“皇上驾到。”
皇上这会子不在前头忙着,怎么到未央宫了。
月份大了身子本就笨重,苏恋卿刚想起身行礼。
谁知就听到一道爽朗的声音:“坐着,不用起来了。左右这会子前头有旁人在忙,朕也能忙里偷闲来你这躲一会。
这只海棠簪子是朕上个月送给你的,怎么没见你戴过,是不喜欢吗?”
宁怀远从云香手中接过海棠簪子。
仔细打量了番,这支海棠簪子无论是做工还是材料,都是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的。
宁怀远是个细心的。
给旁的嫔妃的东西,都是王德看着准备的,准备好后拿来给皇上看一眼。
皇上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给各宫的娘娘送过去。
一年到头,皇上送了多少东西出去,连自己也记不清了。
偏偏未央宫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皇上细心准备的。
未央宫多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东西,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恋卿笑道:“皇上送给臣妾的东西。臣妾哪里会不喜欢呢,只是身子越来越重,没机会出去。
这么好的东西,只有臣妾一个人欣赏有什么意思,自然要戴出去让旁人看一看的。”
宁怀远将簪子戴在苏恋卿的头上。
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那今日正好是个机会,朕给你戴上了。”
苏恋卿不好意思道:“陛下,今日怎么说也是接见夕颜公主,臣妾戴这么好看的簪子,不合适吧?”
宁怀远拿起桌上的螺子黛,一只手将苏恋卿的下巴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描眉。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个夕颜公主长什么样子朕都没见过,不用管她。
况且今日是小年,你也该打扮一番了。”
宁怀远放下螺子黛:“看看多好看,朕第一次给人描眉,没想到还不错。”
皇帝陛下一脸“看我厉害吧,快夸我”。
和小孩儿一样。
苏恋卿坐在铜镜旁,眉毛果然比刚刚好看了许多。
陛下不愧是陛下。
在描眉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宁怀远牵着苏恋卿刚迈开步子。
谁知淑妃娘娘脸色苍白的,哎呦了一声。
宁怀远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御医。
你若不舒服,今日日便可不去,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朕先扶你坐着。”
苏恋卿摇头苦笑:“孩子在臣妾肚子里闹腾呢,刚刚踹了臣妾一脚。臣妾没事,不影响的。”
宁怀远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宁怀远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这小家伙太调皮了,等他出来,朕一定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皇后在宴会上忙的焦头烂额。
使臣等候多时,皇上牵着淑妃姗姗来迟。
宁怀远绝对是故意的。
渤辽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
与大楚的关系并没那么好。
如今渤辽安定,新王能顺利登基,大楚可是出过不少力的。
让他们等一等,怎么了。
当日他们内部大乱,如今的渤辽王不过就是不起眼的王爷。
暗中求助大楚,许诺了天朝十座城池。
宁怀远一听都笑了。
两个国家之间,本来就是利益当先。
此时也没什么好讲情义。
宁怀远狮子大开口,要了二十座城池。
等对方答应了,才派兵过去的。
送佛送上西,宁怀远给渤辽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等渤辽安定,大楚的军队才回场。
渤辽知道自己是小国,必然要与天朝修好关系。
便将自己膝下的唯一一个公主送入大楚。
宁怀远其实也在思考,该给夕颜公主一个什么位份。
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太高便会让弹丸之地得意忘形。
太低就是打了渤辽王的脸。
人家一个公主,总不可能让人从宫女开始干。
宁怀远目送淑妃坐下后,才转身回到自己位置。
使臣中间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长着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与中原女子有些差别。
头上戴了一顶动物皮毛制成的帽子,腰间挂着一把弯刀。
使臣弯腰:“天朝的皇帝陛下,我等奉大王之命,特送夕颜公主入京。”
宁怀远眼皮都没抬一下,盯着袖口的纹路反复观看。
“夕颜拜见皇帝陛下。”
“公主和使臣一路辛苦了,朕今日在宫中大摆宴席,为公主和诸位使臣接风洗尘。”
使臣惊讶,公主这么好看,天朝的皇帝陛下都不看一眼。
“多谢皇帝陛下。微臣来时大王让微臣带几句话,若我朝公主能入了天朝陛下的后宫,那自然是无上的荣耀。”
众人:“……”你们大王还真够直接的。
把人送过来,直接往皇帝的后宫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怀远若再不表态,也说不过去。
“渤辽王的心意朕知道了,那就封夕颜公主为美人,夕颜公主既然入了我朝,那自然也是我朝中人了。
我朝与渤辽亲如手足,朕给公主赐姓李。”
宁怀远首先给夕颜公主一个正五品的美人,这样的位分放在公主身上,确实有些低了。
就连死了的王婕妤位分都比公主高。
帝王心术最常用的,就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一开始不能给夕颜公主太高的位分。
既然这边亏欠的,那得从别的地方来补。
天子赐姓,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赐的这个李,可是别有一番说法。
皇后在一旁帮腔说:“本宫记得,母后的母家也姓李。夕颜公主可是与太后同姓。”
皇后又笑道:“瞧臣妾这张嘴,怎么偏偏就忘了,现在是李美人。”
使臣本不明白,皇上这么做有什么用途,经过皇后一解释,恍然大悟。
立马谢恩。
“多谢天朝的皇帝陛下,大王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夕颜公主这朵沙漠里的花朵,就留在天朝肥沃的泥土里了,我朝的大王始终相信天朝肥沃的泥土里了,我朝的大王始终相信天朝的泥土独特,必然会开出不一样的花。”
渤辽的使臣高兴的像见了亲爹一样,只是一旁的夕颜公主,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两个眼珠子一直盯着宁怀远的脸。
渤辽的公主倒也是直率,比朝堂上的某些大人胆子大多了。
“李美人,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