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三日,大吉,宜祭祀。
在杨家人的见证下,李家族人齐聚于祠堂内外,由最为年长的族老翻开族谱,最后由李家宗正李桓,将李二郎李煜之名,落与杨夫人杨青梧的名下为嗣子,其妻王氏玉棠,媵妾王氏、妾吴氏。
最后,在族谱下方,用朱笔添上一句:天启十三年,冬月廿三日记。
族谱上落下名姓那一刻,李二郎捧香的手忍不住抖了两下,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现如今就是嫡子了。
也会是,李家未来的宗子,甚至是家主。
祭祖之后,李二郎将分到的胙肉吞下,本是油腻腻,且没有任何盐味的胙肉,此刻李二郎却觉得尤为的美味。
王五娘作为李二郎的妻子,也穿着深衣,与他共享这番荣耀,不过她却吃不下这胙肉,只能就着袖口内准备好的盐,将东西囫囵吞下。
李二郎与道贺的众人拱手还礼,此后州牧府上下,就改称他为二爷,称王五娘二夫人。
杨夫人抚摸了一下鬓角的花树金簪,对齐妈妈叹道:“我现如今,都得称老夫人了。”
“在奴婢看来,夫人依旧风华正茂。”齐妈妈回道。
杨夫人看向李二郎夫妻,现如今倒是瞧着像一对璧人,日后就不好说了。
说罢,看着王五娘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对方能否悟得出来:男人是守不住的,除非是他自己能收心。
王五娘若是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不该入这里,既然选了富贵荣华,又何必为难后院那些同样求不得的女娘呢?
回了琉璃院后,杨夫人只说自己疲乏困顿,打发一干伺候的人下去,随手拿了一册书,打发时光。
齐妈妈对着来上茶的小菊姐妹道:“今日,二郎君大喜,你们便去旧主处恭贺一声,顺便告知吴小娘,她的名姓,已经入了族谱。”
小菊姐妹应诺。
两姐妹没着急过去道贺,反而是回到房里,用脂粉铺了一层在脸上,一下子就显得没先前白净了,但又比在吴七娘跟前白些。
“阿姐,要换身喜庆些的衣裳吗?”小梅问。
小菊道:“不必了,这般就好。”小菊打量了一下铜镜里的人。
梳着囚髻戴着绢花的少女,额前没再留碍事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脸旁线条流畅饱满,那是一种少女独有的青春丰盈之感。
眉似两弯新月,眼似飘飞柳叶,鼻根不高不低,鼻尖挺而不锐,从侧面看自带圆滑弧线,嘴唇点了唇脂,足够的丰润。
脖颈修长,没有遮挡,往下便是高高挺起的胸脯,但优美的曲线都被冬日里穿着蓝地宝相纹羊皮的褂子遮掩住了,但走动间,也可见那窈窕的身姿。
小菊已经许久未见这样的自己了,自从到吴七娘身边伺候,察觉到对方的小性儿起,她与妹妹小梅就留起来刘海。
来到杨夫人这里,养了一两月,才将前面的头发蓄长,将头发都梳了上去。
没了刘海的遮掩,她才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长到了现在这般模样。
虽然比不上王五娘、乌山意她们,但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是梅兰竹菊各有所好罢了。
难怪,花妈妈会尽心尽力的帮衬,想来是看出这副好皮相,能为她带来足够的利益。
小梅见小菊在铜镜前矗立,就调笑道:“阿姐是今日,才察觉自己原是这般貌美吗?”
小菊回过神来,颔首道:“原先只知我们姐妹容貌不差,但到底一直遮掩着,现下仔细瞧,才知素日里,倒是辜负了这皮囊。”有时候,美丽的皮囊,能带来更大的用处。
美而自知,才能更好的利用起来。
“走吧。”
收拾好了,姐妹两人就往小院而去。
到了小院口,守门的两位婆子瞧见了,呆愣了一会儿,才殷勤的上前道:“哟,原来是菊瑛姑娘、梅瑛姑娘,果然还是夫人的院子养人,久不见,两位姑娘长开了,越发的貌美动人了。”
小菊回道:“今日,郎君与娘子大喜,我们姐妹收拾齐整了,才敢来道贺,妈妈莫不是瞧着我们精神,说好话哄我们呢。”说笑着,婆子就领她们进了院子。
东厢房廊下守着打琉璃、翡翠等人见着她们,忙迎过来说笑,听闻她们是来道贺的,春喜忙不迭的进去通禀。
吴七娘听闻她们来了,忙叫她们进去说话。
进了屋,瞧见暖阁里只有花妈妈一人伺候,两人心下便明了,比起廊下的那些丫头,花妈妈更得吴七娘的信任。
“给娘子请安,娘子万福!”
姐妹两人上前行礼时,吴七娘细细的打量两姐妹,见她们越发的美貌了,心下微微发沉。
随即便扶额,有些头疼起来。
花妈妈见此,上前道:“娘子可是头又疼了?”随后对姐妹两道,“你们离开后,娘子便落下了头痛之症。”
小菊上前两步,温声问道:“娘子这病症,可有叫医者察看过?”
花妈妈一边替吴七娘按压太阳穴,一边回道:“瞧过,但都说是产后落下的头风之症。”
小菊便道:“这样的话,可有止疼的法子?”她声音温和,身上熏着略带几分苦味的香气,凑近了两步。
嗅到那香,听到她温和的嗓音,吴七娘觉得自己的头疼渐缓,也有力气说话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心情再揪着小菊姐妹两人问,有些日子不见,怎么瞧见漂亮了不少。
吴七娘就道:“你们两人,也别站着说话了,坐吧,我抬着头,觉得脖颈子疼。”说罢,示意两人坐下。
琉璃就搬来两个绣墩子,让两人坐下。
小菊就道:“今日来,本是给娘子贺喜的。”
吴七娘就道:“喜从何来?要贺喜,还是得去正房那边贺喜,她是大娘子,能与郎君去宗祠祭祀,我等到底是差了一筹。”这是在哀叹自身,不过是个妾室了。
小菊就回道:“今日,夫人先回了琉璃院,说娘子的名字,已经录入了李家的族谱,现如今,娘子也是李家有名姓的人了,所以,奴婢们过来给娘子道贺。”
听了这话,吴七娘果然是欢喜了起来。
虽然李二郎成了嗣子,让吴七娘很高兴,毕竟她作为李二郎的妾室,李二郎的地位高了,自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但远不及自己的名姓录入族谱让她高兴。
这就意味着,自己死后,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能享受李家供奉的人。
这是跟自己切身相关的好处,因此,吴七娘显得尤为的开心。
花妈妈也连忙福身道贺。
吴七娘就道:“今日大喜,咱们屋里伺候的,都有赏。”说罢,看向小菊姐妹两人,“你们也不能落下。”
姐妹两人就起身谢赏。
说了一会儿话,就提起了院子的事情,吴七娘道:“郎君成了嗣子,也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这屋舍是不是该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