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写出了2002年就有构思的《兄弟情》。
“哥哥! 我头疼……头好疼啊,哥哥……”
外面的天空变得阴霾起来,室内更是气闷异常。正值8月中旬的这天下午,弟弟头痛又犯了,每逢阴雨天气,他的头痛就发作得愈加厉害。
看着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大汗淋漓,抱着头缩成了一团,不停呻吟的弟弟,哥哥的心也在颤栗。
“哥哥,给我药!快给我吃药呀!”弟弟那双失神的眼神乞求似的瞅着哥哥,“我不要头疼……不要头疼!我要吃药……我要吃药……”弟弟的话语犹如一道利闪划过哥哥心空,他趴下身子,脸贴在床头对弟弟说:“弟弟是不是以后,你永远都不想再头疼啦?”
“是、是呀,哥哥!我受不了了,快给……快给我吃药……”
哥哥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那是一瓶安眠药。哥哥拧开瓶盖递给弟弟说:“把这瓶药全吃了,弟弟以后就不会头疼了!”
“真的?哥哥?不骗人?”弟弟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真的,哥哥不——骗你!”哥哥伸手去端床边桌上的那碗凉开水,声音悲痛地说,“把这瓶药全吃下去,弟弟永远……都不会头疼啦!”
“全吃下去?头就不疼了?”弟弟有些疑惑,“把药全吃啦,我会不会死呀?哥哥!”
哥哥全身大震,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泪水涌出。
霎时间,弟弟似乎全然明白了哥哥的心思,虽然他是个智力低下的残疾少年,但人天生对死亡就有极度的敏感与恐惧心理。弟弟将药瓶紧紧攥在手里,摇头大叫:“我不吃药,我不吃药!我头不疼!我头不疼……”弟弟因受了强大的刺激与极大的惊吓,头似乎真的不痛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与哀怜。
弟弟的眼神让哥哥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弟弟渴生的眼神有着对人世无限的留恋。
“妈妈——对不起!”这使哥哥猛然间想起妈妈弥留之际的情景。妈妈那时的眼神显得多么的无奈与不甘啊,“孩子,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知道吗?”妈妈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无论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放弃!孩子你答应……答应妈妈!”
哥哥流着泪,用力点点头坚毅地说:“妈妈你放心,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丢下弟弟,我会好好照顾弟弟一辈子!”妈妈眼中的光彩涣散了,“孩子真难为你了,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带着满心的遗憾与牵挂离开了。
就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一场车祸而支离破碎了。他们的爸爸当场身亡。弟弟虽然侥幸保得性命,可惜落得双腿瘫痪,并且大脑受到极大震荡,智力只能维持在4~6岁之间。哥哥当时在家中写作业,未随父母一道上街,因而躲过一劫,那年弟弟8岁,哥哥11!
从此兄弟俩相依为命,如今已经整整七个秋冬。
由于母校广大师生的捐助,哥哥终于没有辍学。七年来,哥哥一边上学,一边还要照顾弱智而残疾的弟弟,其艰辛困苦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哥哥要经常靠捡破烂、拾菜叶才能勉强维持生计。这些年弟弟每犯头疼,也只能用止痛片和安眠药来医。
为了不辜负母校师生的厚望,也为自己争口气,更为将来能有好的发展前景,哥哥学习非常刻苦,多年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前一段时间哥哥在参加高考时就有把考卷答得一塌糊涂的想法,那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家照顾弟弟。可是一想到母校广大师生的殷殷期望以及心爱女孩对他的深情祈盼,他的心不禁动摇了。因为母校创校数十年来,还未有一人能考上重点名牌大学,更何况他被誉为最有希望考取的唯一人选,再想到这么多年来含辛茹苦的求学之路,就更使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否则他会抱憾终生!为了验证实力,他终于静下心一心一意地答完考卷。最终他不负众望——他成功了!
在重点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发下来后,母校校长和几位恩师多次找到他,力劝他把弟弟送到福利院,由国家照顾,并愿资助他上大学的一切费用。
哥哥知道兄弟俩相依为命了七年,弟弟根本就离不开他。如若把弟弟强行送到福利院,弟弟会因哀伤最终憔悴而死。虽然开学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他还是犹豫不决。
弟弟无数次痛不欲生的样子,早就让哥哥隐隐觉得弟弟实是生不如死,或许弟弟心灵深处也在希冀着能够摆脱这种永无止境的痛苦煎熬;内心深处也在渴求着一种解脱痛苦的方法——那就是人生最后的解脱!
然而他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从弟弟眼中,他看到了弟弟对他这个哥哥无限的依恋、眷顾之情!此刻,哥哥心中充满了自责与负罪感。
“我不吃药!我不吃药!弟弟大声叫嚷着,“我头不疼、头不疼……”
“好,弟弟不吃药!不吃药!”哥哥悔疚万分,想要夺回药瓶,“把药瓶给哥哥!”弟弟却惊恐的往墙角缩,手里的药瓶攥得更紧了。
这时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室内忽明忽暗,紧接着风雨大作,哥哥赶紧起身关好门窗。心头猛然间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强烈意愿,看到弟弟似乎真的不头痛了。于是从墙角拿起一把伞说:“哥哥要去买菜,弟弟乖!在家里别乱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哥哥走了,就不回来啦?”弟弟担心地问,“哥哥是不是不要弟弟了呀?”哥哥心头一震,想起前一个多月,弟弟刚拿到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高兴的大叫:“哥哥考上大学了,哥哥考上大学啦!”可不一会儿就担忧地问:“哥哥上大学是不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哥哥去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要弟弟啦?”
哥哥当时这样回答:“”哥哥舍不得弟弟,哥哥不去上大学!”
此后通知书就一直压在弟弟床头,弟弟睡觉时更是把它压在身下。
“弟弟通知书还在你枕头下呢,哥哥不走,哥哥是去买菜。”
弟弟从枕下摸出通知书,像是在安慰自己,喃喃地说:“红本儿在这儿,哥哥走不了,哥哥走不了!”
哥哥刚一打开屋门,狂风暴雨立刻猛扑过来,他机伶伶地打个冷颤。天空兀自响着炸雷,只听弟弟的声音,自后传来,“外面打雷,哥哥别去——哥哥别去——”
哥哥回头对弟弟说:“哥哥去给弟弟买很多好吃的,哥哥从来不会骗你,是不是,我一会儿就回来,弟弟听话!”说着撑开雨伞,侧身锁上房门,咬着牙向风雨中走去。顷刻间衣裤尽湿,连呼吸都感困难,但他毫不畏缩,依然头顶炸雷踏着泥泞艰难的向前移动,似乎以这种雷雨中自虐的方式可以多多少少减轻一些心理上的负罪感。
哥哥用暑期打零工、发单页所得的钱。买了两筒饮料,又买了鸡翅,鸡腿、香肠、方便面(这是兄弟俩逢年过节也难以尝到的美味)……以及一些果蔬,装了满满一大包。
回来时,雷电已经停了,风雨还在继续,此时的他整个人就像水洗的一样。哥哥刚打开房门就见弟弟趴在地上叫着,“哥哥回来啦,哥哥回来啦!”
哥哥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把弟弟抱在怀里,心疼地说:“弟弟……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弟弟等哥哥回来呀,哥哥身上全湿啦,快换衣服!”
哥哥把弟弟抱回床上,转身拿了那包食品袋,放在床头桌上打开,从中取出一筒饮料打开,塞向弟弟手中,一向贪嘴的弟弟却不接,只是说,“哥哥换衣服,哥哥换衣服!哥哥又取出熟食包,拿出一个鸡腿要弟弟吃,可弟弟还是不接,依旧叫嚷着要哥哥换衣服。哥哥只得脱了湿衣裤,取下横绳上的毛巾,擦擦头脸身子,打开衣柜,换上干衣。
弟弟看到哥哥头发、脸上依然湿漉漉的向下滴水,说:“哥哥给我毛巾,弟弟给哥哥洗脸!”哥哥把毛巾拧了拧递给弟弟,蹲下身子说:“不是洗脸,是擦脸!”他经常指教弟弟。
“是,我给哥哥擦脸!”弟弟一手扶住哥哥的头,一手抓着毛巾,细致、柔和地擦着哥哥的脸庞与湿发,脸上的表情爱怜横溢,“我给哥哥洗脸!哥哥乖,哥哥不乱动……”
哥哥禁不住泪如泉涌!
“哥哥你怎么哭了?”“”没有!”
“哥哥骗人!哥哥说,骗人不是好孩子!”
“是哥哥不好,哥哥不是好孩子,哥哥坏……”
“不!哥哥好!”
“哥哥不好!”哥哥呜咽着说,“哥哥对不起——弟弟!”
“哥哥好!哥哥好!”弟弟忽然变得聪明起来,“哥哥看我头疼得太厉害,是想要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头疼啦!”
哥哥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握住弟弟的手说:“弟弟,你不怪哥哥?”
“我不怪哥哥!我知道哥哥最疼最疼弟弟了!”
“弟弟……好弟弟!”哥哥又拿起了鸡腿儿。
“哥哥不吃,弟弟也不吃!”
“好,哥哥吃。”哥哥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接过毛巾,把鸡腿塞到弟弟手中,看着弟弟啃着鸡腿,哥哥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慰藉。
“弟弟喝饮料!”哥哥又把饮料递给弟弟,“弟弟你先吃着,哥哥该去做饭了。”挂上毛巾,提了那一大包菜食,转身走进厨房。
弟弟把鸡腿、饮料放回桌上,他要把这些“美味”留给哥哥。从床角拿出藏在毛巾毯里的那一小瓶安眠药,微一犹豫,一张嘴就将那几十个药片全倒入口中,就了碗中的凉开水,连嚼带吞的全部咽入肚腹,一伸手把药瓶扔到了床下。
弟弟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哥哥,以后永远永远他都不要再拖累哥哥了。
人在临死前思维极是敏锐,弟弟要见心爱的哥哥最后一面,他还有重要的话要向哥哥交代,于是叫道:“哥哥——哥哥——”
哥哥拨开了煤炉盖,刚坐上水壶,此刻正在洗菜,听到弟弟招唤赶忙跑了过来。
“哥哥,姐姐还来吗?”
哥哥一怔,没想到弟弟会问这个问题。所谓的姐姐就是她高中时的女友,只来过这里三次,每次来,弟弟都表现出冷漠的神情。若二人打算一起外出,弟弟反应更是强烈,大叫大嚷着不让哥哥出门。过分对哥哥的依恋,已经使弟弟对旁人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心理。
哥哥凄然道:“不来啦,以后永远都不要她来!”
“哥哥告诉姐姐,弟弟要她来,弟弟要她来玩儿!”
哥哥没有回答。“哥哥,一定要告诉姐姐,弟弟要她来玩儿!
“好。”
弟弟又从身下,取出那张红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交给哥哥说:“弟弟知道哥哥很想上大学,弟弟要哥哥上大学!”
“哥哥……不想去,哥哥不去!”
“哥哥一定要去,哥哥答应弟弟,一定要去上大学!”
“好,哥哥答应弟弟!”哥哥顺从地应道,他为弟弟忽然变得聪明懂事而欣慰。这时药力开始发作,弟弟只感到一阵眩晕,眼皮也渐感沉重,他强撑着睁开朦胧的眼睛说:“哥哥!弟弟困了,弟弟不想睡觉,弟弟要好好看看哥哥!哥哥——我爱你!”
“弟弟——哥哥也爱你!”
看到弟弟睡着了,哥哥给他盖上毛巾毯,用那张通知书赶了赶帐中的蚊子,放下蚊帐后走向厨房。
哥哥站在煤炉旁,提下水壶。双手展开通知书,凝视着自己的名字良久良久,泪水不禁一滴滴散落下来,心中默默地说:“对不起母校的各位恩师,我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一片厚望;对不起——心爱的女孩儿!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深情!”此时他已打定了主意,要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让弟弟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再想方设法治好弟弟的头疼。手一松,通知书落到了煤炉火口,屋内的光线顿时变得一片通明。
哥哥再次来到弟弟床前,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拉亮电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哥哥端详着瘦骨嶙峋的弟弟,心里一阵难过,他俯下身子伸手入帐,轻轻抚去弟弟眼角沁出的泪水,像是安抚弟弟般柔声说道:“弟弟,哥哥再也不会上大学了。我已经把通知书烧了。哥哥要照顾弟弟一辈子,即便要我打一辈子光棍,哥哥也认了!以后我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分开!”
估计水快烧开了,哥哥再次走进厨房,她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使弟弟大快朵颐。然而饭菜做好了,这位善良而内心充满歉仄、愧疚的哥哥,会忍心叫醒好不容易方才睡去,此刻睡得正香的弟弟吗?
在这凄风冷雨的秋夜,哥哥忽然觉得抑郁难当,便如蚂蟥在心里吸血,虽然不痛,但却是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