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城的雨下了整整三日。炼器坊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胀,缝隙里钻出的青苔吸足了水汽,在檐角垂下的水帘中泛着幽幽绿光。杨辰蹲在熔炉前,看着块乌沉沉的玄铁在雨水中慢慢冷却,铁面上凝结的水珠顺着锤痕滚动,像串断了线的珍珠。
“这雨来得蹊跷。”沈清辞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口,裙角沾了泥却毫不在意,她指着西方的天际,那里的乌云正化作张巨大的鬼脸,“周老说,是墨尘在沙海边缘动了‘唤雨咒’,想借雨水里的阴气,重新祭炼万魂剑的碎片。”
杨辰用铁钳翻动玄铁,铁面映出他清冽的眼神:“他断剑里的邪祟还没散干净,借雨水重炼,是想把整座天工城的阴气都吸进去。”他放下铁钳,从墙角拖出块半人高的青石,石面上布满细密的孔洞,是去年修补护城阵时剩下的边角料,“得炼面盾,能挡阴气的那种。”
“用青石?”沈清辞惊讶地挑眉,伞沿的水滴落在青石上,瞬间就被孔洞吸了进去,“这石头连灵力都存不住,怎么挡阴气?”
“你看这些孔。”杨辰捡起块碎石,塞进青石的孔洞里,石块竟严丝合缝,像是天生长在那里,“这是‘蜂窝石’,产自断云崖底,石孔能吸走煞气,只是太脆,寻常火焰一烧就裂。”他摸出归墟剑,剑尖在石面上轻轻一划,星图纹路顺着划痕蔓延,“但用归墟剑的星力淬炼过就不一样了——星力能让石孔生出逆鳞,煞气进得来,出不去。”
雨势渐大,炼器坊的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凌霜披着蓑衣闯进来,玄甲上的水珠滚落,在地面砸出小坑:“沙海那边出事了!墨尘的人在雨里撒了‘蚀灵粉’,城西的护城阵已经出现裂痕,不少百姓开始头晕恶心,像是中了邪。”她将张湿漉漉的地图拍在案上,图上的城西区域已被墨色浸染,“周老带人守在阵眼,让我来取法器支援。”
杨辰抓起青石,扔进烧得通红的熔炉。奇怪的是,蜂窝石遇火非但没裂,石孔里反而冒出淡金色的烟,那是星力与石质融合的迹象。“半个时辰就能好。”他往炉里添了把灵根草的干叶,草叶遇火化作青色的火焰,将青石裹在中央,“清辞,你把‘驱邪散’分发给百姓,让他们把门窗缝都堵住;凌霜,你带弟子守在城西缺口,用赤霞符的火墙暂时挡住阴气,等我这面‘镇邪盾’出炉。”
沈清辞立刻打开药箱,驱邪散的香气混着雨水在空气中弥漫,她一边分装药粉一边叮嘱:“盾成了记得喊我,我配了‘固灵水’,能让石孔的逆鳞更结实。”
凌霜的赤霞剑在雨幕中划出红光,她的声音穿透雨帘传来:“放心,火墙破不了,我就用剑顶着!”
熔炉的温度越来越高,蜂窝石在青焰中渐渐变得通透,石孔里的星力纹路愈发清晰,像无数条金色的小蛇在里面游动。杨辰不时用归墟剑敲打炉壁,每一次敲击都让青石震动,将多余的石屑震落,留下的部分越来越坚韧,边缘竟生出层玉质的光泽。
雨水中传来法器碰撞的脆响,那是凌霜的火墙与阴气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周显的怒吼,夹杂着铁杖砸地的闷响——护城阵的裂痕怕是扩大了。
“差不多了。”杨辰猛地拉开炉门,青光与金光同时爆射而出,一面三尺宽的石盾从炉中缓缓升起,盾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有星力流转,边缘的玉质光泽在雨水中温润如玉。
他刚握住盾柄,沈清辞就提着固灵水冲了进来,将水均匀地洒在盾面。水珠落在石孔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星力纹路瞬间变得更加明亮,逆鳞彻底成型,在孔洞内侧凝成细小的钩爪。
“走!”杨辰扛起镇邪盾,归墟剑斜挎在身后,两人冒着雨冲向城西。
护城阵的缺口已扩大到丈许宽,黑色的阴气像潮水般往里涌,所过之处,房屋的木梁开始腐朽,石板路上的青苔变成墨色。凌霜的火墙在阴气侵蚀下越来越淡,她的玄甲上已结了层白霜,却依旧咬着牙,赤霞剑的红光从未减弱。
“让开!”杨辰大喝一声,将镇邪盾挡在缺口处。
奇迹发生了——阴气刚触到盾面,就像被无形的手拽住,争先恐后地钻进石孔,却再也没出来。盾面的星力纹路亮起,将阴气转化成淡金色的光,顺着盾柄流入杨辰体内,非但没伤人,反而滋养着他的灵力。
“这盾……能消化阴气?”周显看得目瞪口呆,铁杖上的霜花在金光中渐渐融化。
“蜂窝石吸煞气,星力化煞气,再普通不过的道理。”杨辰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他握着盾柄的手稳如磐石,“墨尘以为阴气是武器,却忘了万物相生相克,再凶的煞气,也能变成养分。”
雨幕中传来墨尘的怒吼,显然是没料到镇邪盾有这等功效。阴气的攻势渐渐减弱,西方天际的鬼脸乌云开始溃散,露出被遮蔽的月光。
“他要跑!”凌霜的赤霞剑指向沙海方向,一道黑影正往沙丘后窜去。
“不必追。”杨辰摇了摇头,镇邪盾在他手中轻轻一转,将残余的阴气尽数吸收,“他的唤雨咒已破,万魂剑碎片的邪祟被盾吸走了大半,短时间内掀不起风浪。”
雨水渐渐变小,阳光挣扎着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镇邪盾上,石孔里的星力折射出七彩的光,落在百姓们的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城西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看着那面不起眼的石盾,眼里满是敬畏。
“这盾看着普通,却比任何神兵都管用。”卖豆腐的王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粗声粗气地说,“能护着咱们,就是最好的器物。”
杨辰抚摸着盾面的孔洞,那里还残留着阴气被消化后的暖意。他忽然明白,最好的盾从不是坚不可摧,而是懂得转化——就像天工城的百姓,看似平凡,却总能在风雨里找到生机,把每一次危机,都变成扎根更深的理由。
沈清辞递过来块干净的帕子,笑着说:“盾角磕掉了块,回头补补?”
杨辰望着盾角的缺口,那里已生出新的石质,在阳光下泛着嫩青色:“不用补,这样才好。”
护城阵的裂痕在镇邪盾的金光中慢慢愈合,雨过天晴的天工城,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凌霜收起赤霞剑,玄甲上的白霜已化作水珠,顺着甲片滚落,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湿痕。
远处的沙海,墨尘的黑袍消失在 horizon 线,他望着天工城方向的金光,眼中充满了不甘,却也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疑惑——或许,器物的力量,真的不止于毁灭。
而天工城的炼器坊里,那面带着缺口的镇邪盾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石孔里的星力依旧缓缓流转,像在诉说着一个简单的真理:最坚固的盾,守护的从不是城池,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