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稚鱼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开了元儿的书房,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神,露出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沉稳,她就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娘的孩子,总是要更早地学会长大。他们过早地懂得察言观色,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从元儿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她自己当年,也是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与表弟的不同。可元儿不一样,他懂事得太早,太早了。那么,他小小的心里,又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呢?
走远了些,陈稚鱼捂着胸口,轻轻揉了揉,试图将心中的酸涩与憋闷驱散。待她走到小薏疏的房间外,尚未靠近,却发现平日里守在门口的丫鬟竟一个也没有。
陈稚鱼挑了挑眉,抬头望了眼渐沉的天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她放缓了脚步,刚要走过去,旁边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瞥见她,正要开口呼喊。
被唤作\"夏\"的侍女疾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同时警惕地瞪了她一眼。陈稚鱼的眼神瞬间更冷了。她径直走向房间,果然,连房内近身伺候的丫鬟也不见踪影。
然而,屏风之后,却隐约传出了细碎的声响。
\"这些金啊玉啊,都太显眼。姐儿如今还带不得,得好生收起来。不如嬷嬷替姐儿收着吧?\"
\"不用啊,我自己收着就好。\"
那声音显然急了:\"哪能你自己收着呢?你还小,万一被有心之人哄骗去了,那这些好东西可就便宜别人了!姐儿难道是不信老奴吗?老奴可是千里迢迢跟着姐儿一路来京城的。况且老奴还是袁家的奴才,这心是一门心思向着你的呀!\"
\"唔……我要是自己收不好,我就给哥哥保管,或者给两位舅母帮我看着。再不行祖母也能帮我收好的,就不劳你费心啦。\"
那老嬷嬷面色扭曲了一下,但眼前的人终究是主子,也怕话说重了被她告诉旁人,便又放缓了声音诱哄:\"那怎么能一样呢?姐儿莫不是忘了,你可是姓袁。而老奴本就是你的亲祖母派来照顾你的。论亲疏远近,老奴才是如今姐儿身边最亲的人。你的哥哥也还是个孩子,况且他是个男儿,心思难免粗犷,恐也无法为你保存这些贵重的东西。你那两位舅母终究只是舅母,哪有本家的姑母们亲啊?她们都有自己的孩儿,又怎会将心思放在你们身上呢?你若真将东西交给她们,只怕转眼就会被拿去给自己的孩子了。姐儿,也就是老奴心疼您,跟您说这些。换做旁人,未免引祸上身,才不会提醒您呢!\"
薏疏蹙起眉头:\"我还有祖母……\"
\"哎哟我的姐儿哦,你的祖母也是陆家人啊,她可不姓袁。她也有自己最亲的孙儿孙女,你在她这儿不过是个外孙……\"
听到这里,陈稚鱼已经按捺不住,正要绕过去将那挑拨是非的老嬷嬷拿下,一道带着怒气的童声却先一步响起——
\"坏嬷嬷!我不许你这么乱说!难怪我娘在的时候,就不允许你到跟前来伺候!你的心坏!你在挑拨我和舅母们、还有和祖母的关系!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看不出来!\"
\"哎你!\"老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噎了一下,又惊又气。
就在老嬷嬷被怼得哑口无言、又惊又气的当口,屏风后脚步声轻响,陈稚鱼缓步走了出来。
她身姿挺拔,脸上冰冷如雪,眼神如同冻住的冷霜,直直地射向那老嬷嬷。
老嬷嬷猛地抬头,看到是她,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稚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臭鱼烂虾,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舅母!\"小薏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从榻边跑过来,扑到陈稚鱼身边,紧紧攥住她的衣角,小脸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委屈。
陈稚鱼拉过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视线却始终没离开地上的老嬷嬷。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好一个忠心的奴才,趁着大姐姐不在家,便想方设法的兴风作浪!\"
\"我倒要问问你,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陆府的地盘上,教唆我的外甥女,挑拨我们舅甥、祖孙之间的关系?\"
老嬷嬷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只顾着连连磕头:\"少夫人饶命!老奴……老奴没有……老奴只是……\"
\"只是什么?\"陈稚鱼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狡辩,\"只是觉得疏儿年纪小,好哄骗?还是觉得我陆府无人,能容得你这等心思歹毒的恶奴为非作歹?\"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你刚才说,你是袁家派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袁家竟会派一个只会搬弄是非、哄骗主家财物的东西过来?\"
那老嬷嬷全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主家会来人,恰巧逮到了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一时间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大姐姐留你在府中,不过是念及你是袁家老人,给你口饭吃,从未让你插手过两位小主子的事。如今她进了宫,你倒越发胆大包天,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你了?\"
\"你口口声声说为疏儿好,却字字句句都在离间她和陆家的关系,安的是什么心?!\"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在老嬷嬷的心上。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栽了,再也不敢有半句辩解,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陈稚鱼看着地上那个只顾着磕头求饶、早已没了先前气焰的老嬷嬷,眼神没有丝毫松动。
\"念及你是袁家的老人,我也不为难你。\"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鸿羽,去把管家叫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鸿羽应声而入,很快便将陆府的管家带了进来。管家一看这阵仗,又听鸿羽在一旁低声说了几句,顿时吓得满头大汗,连忙跪下请罪:\"老奴失职,请夫人责罚!\"
\"不关你的事,是这恶奴藏得太深。\"陈稚鱼摆了摆手,目光转向管家,\"你即刻派人将她送回袁家,并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袁老夫人,一字不准错漏。就说我陆府容不下这等挑拨离间、心思歹毒的奴才,请袁家自行处置,还请问问袁家,此等刁奴敢在小主子面前口出妄言,是听了谁的指使。\"
\"是,老奴遵命!\"管家不敢耽搁,立刻让人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瘫软在地的老嬷嬷拖了出去。
老嬷嬷一路哭喊着求饶,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院外。
处理完老嬷嬷,陈稚鱼才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小薏疏的小脑袋。
“吓坏了吧?”
小薏疏眼眶一红,扑进她怀里哽咽道:\"舅母……\"
\"舅母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完全没有信她的话。\"陈稚鱼欣慰地笑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以后再遇到这种让你不舒服的人或事,不用怕,也不用跟他们多费口舌,第一时间就去找舅母,或者找祖母和两位舅母,知道吗?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会一直保护你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你娘留下的东西,舅母会帮你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妥善收好,等你长大了,再亲手交给你。\"
听了这话,小薏疏才彻底放下心来,小脸上重新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舅母,你这时候怎么过来啦?”
陈稚鱼牵起她的小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我来接你去我那儿睡,今晚和舅母一起睡,好不好?”
小薏疏瘪起嘴,一下子扑进她怀中,重重的“嗯”了声。
一大一小牵着往外走时,小薏疏还问了嘴哥哥,陈稚鱼说:“先前就去看过他了,你哥哥大一些,还是想在这儿休息。”
“舅母是惦记疏儿,所以来看疏儿吗?”
“那当然了,舅母觉得今日格外忙,忙的都有些忽略疏儿了,所以,这不一闲下来就赶紧来找你嘛!”
小薏疏抿唇笑了起来,一蹦一跳的往前走,手却紧紧抓着舅母。
晚间,给她洗漱了,泡过小脚丫,陈稚鱼亲自给她擦干了脚,一拍她的小屁股让她滚到里头去盖好被子,待她卸了钗环沐浴过后回来,躺在薏疏身边时,看她神情拘谨的模样,问:“怎么还不睡呢?莫不是认床吧?”
一向大方的薏疏此刻扭捏了起来,被子下的小身子拱了拱:“我等舅母呢,我还有话没和舅母说。”
“好,那你现在说。”
“舅母,那嬷嬷说的不对,疏儿最亲的人就是你们,袁家的长辈也是亲人,疏儿会孝顺,但是疏儿还是最亲你们,最最亲你们!”
小孩表达爱意的方式很简单,她说不来华丽的词藻,也无法引经据典,她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她只知道最亲便是无法超越的亲。
陈稚鱼勾唇浅笑:“我知道,舅母也这么觉得。”
忙碌一天,着实累了,听她说这话,不一会儿,陈稚鱼就困了,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一个小火炉到怀里来,她下意识的抱住,然后,她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表白:“舅母,我最最爱你了。”
……
寂静宫道上,陆菀垂眸看着车壁,心口忽然一阵不适之感,她微微拧眉捂着胸口揉了揉,惊动了同样闭目养神的齐珩。
“你怎么了?”
陆菀摇摇头,说:“突然心跳了一下,还好。”
齐珩抿唇莞尔,夫妻二人,这才打破了沉默捡起话说了起来。
“我今日瞧着子挚的女儿,真是欢喜的不行,那孩子长得极好,以后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
“是啊,有个俊美的父亲,貌美的母亲,长大去一定是不输她爹娘的小美人儿。”
齐珩看向她,拉住她的手,说道:“所以咱们俩也得加把劲,早些生个皇儿,将来赶着将这门亲定下来。”
陆菀一怔,略有些不自在,脸颊微红,笑着说:“这…臣妾只能尽力了,不过,陛下也要看宣平侯夫妇可否愿意女儿入皇室。”
齐珩看着她,昏暗的光色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他笑笑:“若是你我的儿子未来培养的好,朕相信他们会愿意的。”
陆菀没话说了。
齐珩又说:“其实朕更喜欢女儿,但朕年岁不轻了,若是能有孩儿,这头一个最好是个皇儿,往后再要个女儿,我看你的女儿就很像你,长得十分可爱又灵俏。”
陆菀耳根红了一下,一个不够,还要两个,她都不知如何接话了。
齐珩越想,心里头念头越深,他也要一双儿女,与她共同孕育一双儿女,观她如今的这对儿女都这般出色,想必他们的,也会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