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袁家派来的嬷嬷,经由陈稚鱼的发落,返送回了袁家,此事在第二天一早就上报给了大房,陆大夫人没说什么,只道她做得不错,私下与丈夫陆长荣却说:“少夫人是个善良的孩子,此人若是落在我手中,我定要她脱层皮!”
陆长荣看她,叹着气摇了摇头,说道:“此人身契都在袁家,袁家这是摆明了要恶心人。”
陆大夫人冷哼一声:“难不成我还怕他们?”
见她这般,陆长荣:“慎言,如今离袁家远,孩子们在咱们这,受不了他们多少影响,何必交恶。”
陆大夫人:“这的亏是离得远,若是在跟前,我定要上门去问问他们,是存了何种心思,意欲何为!”
面对妻子的怒气,陆长荣没什么好说的,谁能不气?那老虔婆敢挑唆他的孙儿孙女,是当真觉得陆家好欺负?若非如今陆家树大招风,他还真想借势欺人,好叫他们看看,得罪陆家,是什么下场,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以陆家如今的实力,去针对袁家那几个蠢货,还不值当。
这事,陆大夫人同陆夫人说了嘴,说起此事时,陈稚鱼也在,她很是郁闷,道:“孩子在我们这有什么不好?他们这是作什么?”
作为晚辈,陈稚鱼只管逗弄孩儿,不去插这话,张媛媛则劝慰般地说了句:“兴许只是那老仆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看疏儿年纪小好哄骗,自作主张罢。”
陆夫人看了眼大嫂的脸色,见她面色还是那般,微叹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就听她说:“那家人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晚辈不知道,我和他们做过亲家,我却是清楚得很,歹竹出好笋,当初若非姑爷入我眼了,我是绝不会把自己女儿嫁到这么一户人家去的,一家子没一个实心眼!”
张媛媛不说话了,轻轻叹息了一声。
陆夫人才说:“好在孩子在咱们这儿,大嫂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至于人家为何要孩子,说白了,袁家人要孩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毕竟那是袁家的孩儿,按道理来说,陆家是有些霸道了,从前是因陆菀还在,孩子们有亲娘在身边,自然是跟着亲娘好,但如今谁不知陆菀进了皇宫,无法带两个孩儿,那么,袁家这时候来要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陆家不让他们接走,是受了皇后的嘱托,再加之袁家对两个孩子未必是真疼爱,曾经可是出过拿捏着两个孩子,找陆大夫人要钱的事,要得很委婉,但那副嘴脸,让人至今难忘。
陆大夫人说个够了,带着儿媳离开,陈稚鱼送了送,回来后,看小珍珍醒了,笑着唤了一声,陆夫人抱着孙女儿,面色柔软,笑看着她,说道:“方才你一直不说话,心里头可是有想法?”
陈稚鱼微滞,水润的眼眸看向洞察一切的婆母,抿了抿唇,随后莞尔一笑,摇头说道:“看大伯母那般生气,儿媳也不好多说什么,等大伯母将心口的气出一出,就好了。”
“那你现在可说了。”
见婆母“不依不饶”,陈稚鱼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小珍珍的小脸儿上,才说:“孩子总归是跟着亲娘的好,若亲娘不在身边,那跟着外祖家,也比跟着祖父强,至少,咱们在京中,无论从何处去看,孩子们留在京里,也好过去边漠吃沙子。”
陆夫人深以为然,看着孙女儿稚嫩的小脸,圆溜溜的大眼,说道:“这倒是,咱们家的孩儿,便是要自由自在的,在京城,将来想去哪儿都有家族托举,但若是回了袁家,那袁家没了一个儿子,还有其他的儿子,未必会对两个孩子上心。”
陈稚鱼点点头,眼里的笑意少了几分,语气带着几分沉重,她说道:“也不止如此,袁家想要回孩子,儿媳一怕他们慢待孩子,二怕他们拿孩子作伐,威胁到皇后娘娘,威胁到……陆家。”
陆夫人微怔,眼眸深沉地看向她,“你想得周到,我听说,你对这两个孩子格外上心,连你的合宜院都为他们专门布置了寝房和书房。”
陈稚鱼微微抬眸,对上婆母的眼睛,她说:“应当的,皇后娘娘毕竟鞭长莫及,我若是不上些心,也枉这两个孩儿一声‘舅母’了。”
听她这么说,陆夫人低眸笑了笑,长叹了口气,说:“你这般用心,他们会知道的。”
……
永安宫,皇帝陪着贵妃用过午饭刚走,才从太皇太后处回来的长公主便来拜访。
宣莨本是要午歇,听说恭华长公主来寻,还有些困惑,他们二人,从前并无私交,她来做什么?
想是这么想,断没有把人拦在门外的道理,敞开了大门迎进长公主,两人打了个照面。
宣莨不是个善交际的人,尤其在她心中,长公主是皇太妃的女儿,这一点令她有些防备。
长公主或许是看出她情绪寡淡,并不放在心上,与她说话一派自然模样,寒暄了两句后,关心她:“宣平侯千金百日宴,我正巧回皇祖母身边了,没能去祝贺,怎么听说,贵妃娘娘也没去?”
宣莨这些日子身子不大舒爽,说起话来也有些有气无力,听她问,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寻常关怀罢。
“我那两日,身子不爽利,不便出宫去,托了皇后帮我带了礼去。”
长公主目光深邃,闻言轻声笑了笑,说:“不知娘娘送的何礼?我这才回来,也想着补一份礼呢,只是宣平侯的千金,什么好东西没有?只怕送上不合心意的,也看不上。”
宣莨想说,宣平侯夫妇绝非看礼轻礼重之人,况且这般人家,从小便是穿金戴玉长大的,这送礼送的是心意,并非贵重才让人满意。
但这话,好像自己来说并不合适,若是皇后在此处,由得皇后说再合适不过,她只温和出声,道:“听闻当天有宾客送了过于贵重的礼品,宣平侯夫妇不仅退了礼,还写了手写信予对方,一是婉拒贵重礼品,二是谢过对方的心意。”
长公主眉头一挑,有些讶异:“手写信?”她勾起一抹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主意是谁想的?这也太……上不得台面了吧?”
宣莨愣住,本是想说“听说是侯夫人”,但见她这般态度,便默了下来,只说道:“我倒觉得,这般做很有心了也很聪慧了,既给了送礼人的体面,又婉拒了贵重之物,不使人破费。”
长公主笑笑,摇着头说:“若是一般人家也就算了,可那陆家,顶奢贵族呢,这般作为,只会给人落下个小家子气的印象,若是这般说,我倒能猜出,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了。”
宣莨抿住唇,没有言语,眉头却已经拧了起来。
长公主未见,自顾自地说:“能想到这个主意的,估计就是那位陈家女了。”
宣莨看向她,看着她嘴角不掩藏的讥讽之意,她在沉默过后,终究是开了口,提醒道:“那是陆家少夫人,宣平侯夫人。”
长公主嘴角的笑意顿住,看向贵妃,随即换了神色,说道:“你瞧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过这位夫人从前的事迹,便觉她到底出身如此,我是没恶意的。”
宣莨深吸了口气,说:“长公主或许是无心,但在永安宫,我是不喜编排人的。”
这话,不可谓不重,令长公主端着的笑脸都保持不住,她收了笑意,定定地看着宣莨,道:“没想到,贵妃娘娘这般维护陆家人。”
这句话,才让宣莨彻底确定,今日长公主来者不善,她虽不喜交际,也不爱耍心眼,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若是如此,家中又怎可能放心让她嫁给太子?
“本宫无意维护谁,只是与我无关之人,我亦不了解,若是今日有人在我面前说长公主的不是,我亦是这般说辞。”
长公主看了她许久,看着她这副正气到虚伪的模样,微微歪头,随后轻轻一笑,点点头,说道:“贵妃娘娘说的是,是恭华的不是了,恭华为自己的失言抱歉。”
宣莨挑眉,再看她时,已经不敢拿平常心态对待了,两人话到此处,在往下去也是尴尬,长公主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宣莨看着她的背影,与贴身的侍女交代:“往后遇到长公主的人,务必警醒些。”
侍女应是,陪嫁的竹溪看着自家姑娘,轻声说道:“看来这位长公主不简单,她今日来,是摸姑娘您的态度,只是,她这般做是为何呢?”
宣莨摇摇头,沉了口气,面色沉润,道:“约莫在她心中,永安与凤栖就如当年的关雎与坤宁罢,可惜,我不是恃宠而骄的云贵妃,如今的皇后,也不是不受宠的陆皇后。”
此话一出,她神色暗淡下去,竹溪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宣莨暗自神伤后,瞥到她担忧的目光,随即笑笑:“担心什么?如今宫中,皇后和善,从不为难于我,我也非那野心勃勃之人,会挑起后宫纷乱,所以……大家都相安无事,好生将日子过下去就好。你姑娘也不是那没脑子的,断不会因这些就被人当刀使。”
这位沉寂了多年的长公主,绝非面上那般单纯无害,偏皇上还十分信她心思纯良,看来,有必要找个机会,同皇上说说了。
竹溪为姑娘心痛的哪里是姑娘的处境,明眼人都看得出,中宫无心为难后妃,她担心的,分明是姑娘与陛下的感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