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家将来有扒灰的,但李世民明显不是这种人。
碍于苏宁玉在,并未进入寝殿。
李承乾明白,离开前怎么都要和李世民再谈谈。
因为世家这玩意,军力上可能九流都算不上,但其树大根深,渗透天下各行各业。
如不能父子暂时齐心,肯定搞不定,到时国家定然会崩溃。
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宁玉,朕去去就来。”
苏宁玉放下缝到一半的护膝,指尖在柔软棉布上轻轻摩挲。
“好好说话,他到底是陛下的父亲。”
李承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自己和李世民也有过谈话,不过并不愉快。
悠悠青史,权利面前,无数王侯将相将罔顾骨肉亲情,杀妻灭子之事古今不绝。
殿外月色正浓,李世民衣角在夜风中微动,
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那双曾俯瞰六合的眼眸在月色下灼灼生辉。
虽不言不语,周身却自然散发天可汗独有的强悍威仪。
李承乾缓步出殿,年轻帝王独有的锐利让他气势丝毫不弱。
“今夜月色澄明,正宜父子对饮,父皇觉得如何?”
李世民眉毛一挑:“朕也正有此意。”
片刻后,不远处凉亭中,石案已备好酒馔。
两代帝王的身影在铺满月光的石径上交错。
相似的眉眼轮廓,却承载着截然不同的气度。
李世民年长者步履沉稳如山岳积淀,每一步都踏着二十载帝王路的风云。
李承乾周身锐气似剑出匣,举手投足间尽是锋芒。
“父皇,请。”
“呵呵。”李世民轻笑一声,缓缓坐下。
李承乾执壶斟酒,清冽酒液注入杯中的声响,在寂静夜色里格外清晰。
他双手举杯,目光沉凝。
“父皇,这第一杯,当敬那些因我父子相争而埋骨沙场的将士。”
说罢仰首饮尽,酒液顺着下颌滚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痕迹。
李世民双目微凝,凝视着杯中晃动的月影,良久才缓缓举杯。
“这一杯,该敬。”说着也一饮而尽,而后声音有些僵硬:“斟酒!”
酒满后,李世民仰头看向高悬明月:“一杯酒,敬被异族杀死的幽州百姓。”
李承乾同样回道:“该敬!”
又一杯酒下去,父子二人才相视而坐。
李承乾轻笑一声,语气有些怅然。
“贞观十五年时,在父皇心里,应该觉得朕这个太子不配为人君吧?”
“那是自然。”李世民毫不掩饰,直言道:“你性格乖张暴戾,后来又沉默寡言毫无进取之心,这样的人怎配大唐江山。”
他也不反驳,毕竟人怎么想的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没必要事事揭穿。
“父皇如此认为也没什么,您熟读史书,可知道东汉幼主临朝,朝纲动荡,然天不绝汉祚,总能等来中兴之主。”
这话中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自己若是战死,大唐肯定会面临这种情况。
李世民何等大略,自然想到,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担忧,同时也是对李承乾态度奇怪的原因。
毕竟如今局势和汉完全不一样,可以说虎狼环伺,稍有不慎大唐立刻就会崩溃,重蹈前朝覆辙。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强烈不甘。
“呵呵,你放心,朕一言九鼎,断不会违背赌约,你只管去做你的事。”
听到这话,李承乾不由心中一松,他要的就是老李这个表态。
“好!那儿臣就多谢父皇了。”
“慢!”李世民忽然一摆手:“你答应的火龙吼,必须尽快到位,而且待你离开后,朕就要亲往江南道!至于这关中还是要靠你自己。”
这让李承乾心中一惊,这老登为何突然要离开?
不过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因为目前情况李世民要走,自己断然拦不住。
毕竟要是弑父,李靖态度首先就是个问题,而且会让本就捉襟见肘的朝堂,更无人可用。
再加上李孝恭和李道宗,万一也来和自己拼命,不说打不打得过,拖都会给自己拖死。
不由有些急了,豁然起身:“不是,你走了,这关中怎么办?万一乱了,朝廷彻底失去后方,前线将士又该怎么办?”
李世民理都没理他,只是目光有些深邃的看了他一眼。
“呵呵,你不是一直挺能的吗?江南好风光,可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说完后,直接起身快步离开。
留下李承乾不由有些凌乱,不过对于李世民他十分了解。
其所有举动,都一定有其原因,绝不是一时兴起,或者真的去养老。
破晓时分,长安城还笼罩在薄雾之中,玄甲军已如黑色铁流涌出朱雀门。
李承乾端坐马上,金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寒芒。
裴行俭被派去洛阳负责科举事宜,薛仁贵则留守长安。
李靖出兵河北道,侯君集则为后援,因此他这次出来,身边带着苏定方和北向辉二人。
此次出来所带人马并不多,只有八百,至于为啥带八百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这数字挺神奇。
刚出长安城,苏定方就策马飞驰而来,虽他岁数不小,两鬓已有些许斑白之色,但这个年纪的大唐武将属于正值壮年。
“陛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承乾有些头疼,因为这个‘怎么办’指的是粮草。
打内战肯定不能让士兵自己掏腰包了,毕竟人家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但国库又没钱,因此此行出来只带了能维持一天的军粮。
“根据情报,铜川、彬州一带民变最凶,咱们先去了再说吧。”
苏定方有点心累,历来打仗哪有这么干的,这万一到了反贼避而不战,那大军断粮不就完蛋了。
人家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现在是兵马已动粮草没有。
一旁北向辉则十分轻松,耸了耸肩。
“苏将军,担心什么,咱们身处关中,上哪儿还不划拉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