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余令走后,朱由校就没出过乾清宫。
他现在每天必做两件事,做木工,看木偶戏。
被烧毁的慈宁宫模型他已经通过查书籍完完整整地复原过来了。
如今的他也不是一个人看木偶戏。
张皇后也爱看,夫妻两人躲在乾清宫里看木偶戏。
不光一起看,两个人还一起动手做各种木偶。
“万岁爷!”
见皇帝看了自己一眼,魏忠贤继续道:
“韩宗功为建奴奸细一事已经查明,证据确凿,三司会审认为应该正法!”
“正法不合适!”
“奴明白,投建奴,出卖朝廷,本来就死不足惜,奴认为应该处以千刀万剐之刑,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人心!”
“李如桢呢!”
“建奴临城,如桢拥兵不救,熊大人弹劾李如桢十不堪,可有臣子念其祖上功勋,其罪不至死,望,让其将功补过!”
“这样认为的臣子多么?”
“很多!”
朱由校笑了笑,轻声道:
“既然有人说他该死,有人说他不该死,那朕也不做恶人,下大狱吧,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胜负,什么时候在出来!”
“奴明白!”
朱由校轻轻叹了口气,从国朝而言,朱由校也不太敢杀李如桢。
辽东边防的那些核心将领说白了还是李家的家丁部队出来的。
熊廷弼走之前跟自己有过长谈。
他说他在辽东之所以提拔祖大寿就是在考虑安抚辽东诸将。
可惜他先前列举李成梁数十条死罪把辽东部将得罪惨了。
所以,哪怕手拿尚方宝剑也不管用。
当年张居正提拔戚继光,南军在风头无两。
申时行、王锡爵则把力量压在李成梁身上,可惜,张居正倒了……
自那时起,李成梁就成了辽东无冕之王!
李成梁利用这层关系,将手下的将领安插到各个卫所里。
祖大寿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也成为了辽东望族之一。
所以,辽东难就难在这里了。
怎么会打不过建奴,怎么会打不过草原呢?
是他们不想打,是他们把这个当成了一场持久的生意来做罢了!
“李如柏不能活,让他自杀吧!”
魏忠贤躬身退去,望着魏忠贤离开,朱由校心里烦躁的厉害。
他在赌,赌李如柏的死那群人不会乱动。
可他还是怕,所以他又拿出了他做的地图。
思考了好久,地图上又多了一条线。
开始他以为建奴经过上次的元气大伤可能会出兵攻打朝鲜和草原。
在今日,朱由校觉得他们可能会继续攻打沈阳!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压不下去。
余令说过奴儿是少有的聪明人,不骄傲,不自大,能屈能伸,最恐怖的是他还知耻而后勇!
“沈阳,沈阳,不行,我得给熊廷弼去信……”
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朱由校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写了有什么,写了有什么用,户部那个鬼样子,兵部那个鬼样子……
没钱,人心各异,怎么打啊!
内阁现在还在吵,还在吵什么红丸案,什么移宫案......
收拾好心情,朱由校拿起来了锦衣卫和东厂联合送上来的折子。
看完了之后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
“王安!”
王安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跪在朱由校面前。
东厂里已经有人给他通气了,是谁他现在都不知道。
可王安知道,宫里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看守祖陵的乌公公来了,不能动了,祈求朕说想回家养老,这个差事不能少人,你愿意去祖陵么?”
“奴愿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他不想杀人。
王安也并无大过错,父皇能顺利扳倒郑贵妃也多亏了他,自己脱离李选侍也多亏了他!
“去吧,朕就不送你了!”
门口的陈默高望着王安出来躬身相送,这件事无对错,错就错在王公公和东林人走的太近了。
如此结局已经是很好的。
东林文人背后有两大智囊,中书舍人汪文言,和神宗四十四年进士及第授予宁国推官的黄尊素。
王安的离开,就是因为汪文言。
都说余令升官快是神宗的恩宠,状元也是神宗的任性。
可在这朝堂之中,真要论升官速度快的,那就是汪文言。
汪文言本身就是一个布衣。
花钱买了个歙县狱吏,在为小吏的任期里监守自盗,逃到了京城活命,在这期间投靠了王安。
他花钱捐了监生走入仕途。
短短的十多年,一个什么功名都没有的布衣,直接成为了内阁制敕房里专掌书办制敕、诏书、诰命中书舍人。
直接步入中枢,掌管机密。
这事是被某个富有正义心的官员举报,东厂和锦衣卫一起去查的。
查这个很简单,历年进士名单一拿出来就知道是真是假。
他娘的,这一查直接把苏怀瑾吓一大跳。
没有仕途履历,没有经历过科举考试人才的选拔。
一个布衣,还他娘的一个有前科的布衣成了中书舍人。
进士进内阁都难,一介布衣进了。
这上上下下帮他遮掩的官员得有多少人?
真要把这个事当做一件案子来做,只要敢挖下去,从内阁到吏部,只要经手过这件事的官员都得死。
布衣是雅称,直白的说就是老百姓。
如今这件事查了出来,还涉及到了王安,那王安的离去就成了必然。
朱由校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体面。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就如当初先皇遗言那样“拉一帮,捧一帮,杀一帮……”
如今的朱由校已经把东厂和锦衣卫捧起来了。
要开始杀了!
王安离去,等了一小会儿的卢象升在方正化的带领下进了乾清宫。
在今年的新科进士里,朱由校最喜欢卢象升。
“免礼了,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想好了,臣想去晋地杀贼,晋地若是不行辽东也可,臣不挑!”
望着高挑健壮的卢象升,朱由校忍不住道:
“你和肖五谁厉害?”
卢象升一愣,忍不住喃喃道:“若是可以随便打,拼死而战,肖五不行!”
朱由校笑了,他懂了,也就是肖五说的是对的,拼力气卢象升打不过肖五。
“王辅臣呢?”
“小吕布!”
“余守心呢?”
“五五开吧!”
朱由校笑了,轻声道:“如此就去晋中吧,听说他们准备起义了,要自立为王了!”
“遵旨!”
朱由校点了点头,忽然道:“准备几月去长安娶亲?”
卢象升沉声道:“准备九月底出发!”
“娶亲没诰命怎么成,穿不了霞披可不行,余家娘子朕也见过,是个不错的人,你走之前朕把诰命一事做好!”
“臣,拜谢陛下!”
朱由校笑了笑,轻声道:“别谢我了,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卢象升闻言不敢说话。
朝中臣子说陛下太小,世面上谣言说皇帝大字不识,可他们哪里知道皇帝每月都会开“经筵”!
“去吧,朕在宫里等你的好消息!”
卢象升走了,在这一刻起他渴望建立功勋的心如饥似渴。
大刀练了这些年,也该建立功勋了!
……
“下面我们来说说这次的功勋......”
余令抬起头看着王不二道:
“王不二杀敌二十三,按照事前说的赏土地十亩,自选一处宅院,今后子嗣由衙门出钱免费读书!”
“哥,长安没地!”
余令望着眼前人,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过命的交情,还都是队长以上,知根知底。
“土地在这里!”
顺着余令手指的方向,众人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目光全都变的火热。
屋子里像是放了一个火炉,猛的燥热了起来。
河套,河套平原地。
“三年之内,我们要拿下河套故地,灭了土默特部族,这片水草肥美之地不属于他们,那是我们祖宗留给我们的!”
“朝廷那边!”
余令转身拿出一把剑,轻轻地搁在地图上。
望着剑柄的蟠龙,众人愣住了,随后再次抬起头,探寻的目光望着余令。
“尚方宝剑!”
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年轻的将士渴望功勋,自打这次回来,无数青壮在询问去过辽东的这帮人。
问他们辽东还打仗么,下次什么时候去?
这群人想提前报名。
这群人眼里没有恐惧,全是对土地的向往。
屋里这十多个大队长也同样如此,建奴打了,这些大队长已经对自身的实力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
打了一仗,钱有了,直接由百姓成了官员,数代人达不到的成就,他们达到了。
要说怎么打草原人……
在座的诸位已经明白,就按照打草谷的法子打,利用火器的威力,快速突刺。
一轮冲锋不行,那就再来一轮。
“卜石兔要死了,土默特诸部要打起来了!”
余令没说假话,“锦衣卫”密探王文新已经准备功成身退了。
卜石兔已经不行了,头疼疼得他面容都扭在了一起。
其余各部族为了获取支持开始和外部势力联合。
三娘子在世的时候支持的是黄教。
如今靠近青海那边的土默特为了今后将话语权,他们选择了红教。
卜石兔还没死,这两个教派已经打了起来。
黄教和红教都是藏传佛教,帽子颜色不一样,称谓不一样。
黄教戴黄色帽子,创立活佛转世制度,戒律比较严,僧人需独身不娶、严格持戒。
红教则不一样。
红教允许大活佛有妻室,且子嗣继承制度。
一旦涉及子嗣继承制度问题就多了,个别大活佛就不纯粹了,产业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
在乌斯藏高原,他们相当于一个个的诸侯。
如今来到了草原,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信徒,他们自然要争抢。
趁乱是最好发财的时候,高风险伴随着高收益,虽是方外之人,他们也是人。
争权夺利免不了。
“守心,土默特已经在高价买我们的土豆粉了,岁赐一事也没提了,名义上他还是我们皇帝封的顺义王!”
茹让担忧道:“你是总兵你说的算,我们跟着就是了,可真要开打,借口如何找?”
余令叹了口气,喃喃道:
“他们的羊在看我们的羊,眼里有了不臣之心,有了取死之道!”
王辅臣眼睛猛地瞪圆,忍不住喃喃道: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