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嚼着糖糕往老街深处走，油纸袋捏在手里还带着余温。
吕归尘舔了舔嘴角的芝麻，侧头问顾云归：“这糖糕是真顶，就是吃完有点腻。接下来咱们去哪逛啊？老街好像也差不多转完了。”
顾云归把最后一块糖糕咽下去，指了指前头的路口：“去当地的高中看看吧，反正没事干，听说这边高中环境还行，逛一圈就当消食了。”
“去高中？” 吕归尘愣了下，推了推眼镜，“咱们去高中干嘛呀？现在应该还在上课吧，能进去吗？”
“试试呗，不行就在外头看看。”
顾云归语气随意，脚步却没停。他心里门清，前面那条路拐三个弯，就是临江一中的正门，只是没说这是自己的母校。
两人走了十多分钟，远远就看见红砖墙围起来的校园，门口挂着 “临江市第一中学” 的牌子，门卫室的窗户开着，一个穿藏青制服的大爷正趴在桌上看报纸。
“大爷，您好，我们是来这边做社会实践的学生，想进学校逛一圈，就看两眼，不打扰学生上课。” 吕归尘先凑上去，客气地跟门卫搭话。
大爷抬起头，扫了两人一眼，摆了摆手：“不行不行，外来人员不让进啊。现在高三正上课呢，你们进去瞎逛，吵着孩子学习怎么办？”
吕归尘还想再说，顾云归拉了拉他的胳膊，对大爷笑了笑：“行，那我们在外头看看。”
说完就拽着吕归尘往旁边的超市走。
“哎，你拉我干嘛啊？咱们不看了？” 吕归尘一脸疑惑。
顾云归没解释，走进超市径直走到烟柜前，敲了敲玻璃：“老板，要包利群。”
超市老板抬头瞥了他一眼，从柜子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二十五，扫码还是现金？”
顾云归扫了码，捏着烟盒转身往外走，吕归尘跟在后面，这才反应过来：“你这是…… 要给门卫大爷送烟啊？”
“不然进不去。”
顾云归语气平淡，走到门卫室门口，把烟盒往大爷桌上一放，笑着说：“大爷，您抽根烟，刚才麻烦您了。
我们真就进去逛五分钟，看看校园环境，绝对不靠近教学楼，不吵着学生。”
大爷盯着烟盒看了两眼，又看了看顾云归，突然笑了，把烟揣进兜里：“你们这孩子，还挺会来事。行吧，进去可以，别走远啊，看完赶紧出来，我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着就拿起钥匙，打开了旁边的侧门。
“谢谢大爷！” 顾云归拉着吕归尘快步进去，吕归尘小声跟他说：“可以啊你，还懂这门道，我刚才都没想到。”
顾云归没接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教学楼。
红砖楼还是老样子，操场边的香樟树比他上学时粗了一圈，跑道从煤渣地换成了塑胶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暖意。
自己以前就是在这栋教学楼的三楼上课，每天课间都要趴在走廊栏杆上，看操场里打闹的同学。
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衰仔...和某个小说的路姓主角一样...
蝉鸣在香樟树里滚来滚去，晒得发烫的空气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高三教学楼的窗户全开着，顾云归路过时扫了一眼。
靠窗的老师正拿着红笔在试卷上圈画，底下学生埋着头记笔记，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混着蝉鸣飘出来，跟他当年上学时一模一样。
“嘶…… 不行，肚子突然疼得厉害。” 吕归尘捂着肚子，眉头皱成一团，“刚糖糕是不是吃太急了？学校里有厕所吧？”
顾云归指了指教学楼后侧：“有，从这儿绕过去，一楼就有，我带你去。”
他脚步没犹豫，熟门熟路地领着人走。以前上体育课偷懒，他常躲在这后面的树荫里，连哪块地砖松动了都记得。
到了厕所门口，吕归尘急急忙忙冲进去，顾云归靠在旁边的墙根等。
掏出手机刚要给夏瑾言回消息，身后突然炸起一声严厉的呵斥：“哪个班的！敢在教学区掏手机？不知道高三要静校吗！”
顾云归手一顿，回头就看见个穿灰衬衫的老头，头发白了大半，眼镜滑在鼻尖上，背着手站在那儿，正是他高中的英语赵德发老师。
以前这老师最是势利，上课总把 “成绩好的学生就是不一样” 挂在嘴边，对他这种中游水平的，没少阴阳：“有些人啊，上课眼神飘来飘去，不如回家帮爸妈看店，省得在这儿浪费时间。”
顾云归收起手机，站起身，语气没什么起伏：“赵老师，好久不见。”
赵老师眯着眼睛打量他，头往前伸了伸，看了半天才皱眉：“你是…… 哪一届的？看着有点眼熟，是这届高三的？不对啊，高三学生我都认识……”
显然早把他这 不起眼”的学生忘得一干二净。
“我是 19 届的，顾云归。” 顾云归提醒了一句，目光扫过老师衬衫上沾着的粉笔灰，跟当年一样，总是不修边幅，却对学生的 “规矩” 抓得死紧。
蝉鸣突然尖了两声，晒得发软的香樟叶沙沙响。
赵老师背着手走过来，灰衬衫下摆沾着块粉笔灰，眼镜滑到鼻尖上，眯眼盯了顾云归两秒，突然拔高声音：“哦！顾云归啊！19 届后排那个，怎么能不认得！”
顾云归刚要开口，赵老师已经凑上来，语气带着点 熟稔”的打探，眼神却扫过他的卫衣，像是在挑什么毛病：
“这个点高校都开学好几周了吧？你怎么在临江晃悠？不是…… 真被学校劝退了？”
“赵老师，我没有。”顾云归皱了下眉，指尖无意识攥紧。
高中三年，这人没少当众拿他当 “反面教材”，总在课堂上喊：“顾云归！你这成绩，以后能考上大学都算运气，还不赶紧记笔记！”
“没有？”
赵老师拖长调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轻得像挠痒，话却扎人：“我当年就说你，上课总爱发呆，笔记写得跟鬼画符似的，一点不踏实。
这习惯不改，上大学肯定吃亏！你看现在…… 要是真好好上学，怎么会这时候回临江？”
他斜眼瞥着顾云归，那副 “我早料到” 的模样。
“我是跟着学校来做社会实践的，临江红星乡。今天下午没安排，来学校看看。”
顾云归语气平淡，没打算多解释，跟这种人掰扯，只会没完没了。
赵老师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赶紧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咳嗽两声：“哦…… 社会实践啊！早说嘛，我还以为怎么了。”
尴尬劲儿还没过去，又立刻变着法往回找补，语气里的不屑藏都藏不住：“那你们这实践…… 是学校随便安排的？还是自己找的活啊？
我听说现在有些学生，实践就是去乡下拍拍照、吃吃饭，混个学分就完事，你这…… 没少应付吧？”
顾云归没接话，赵老师又凑得更近，声音压得低了点，却更刺耳：“学的什么专业啊？以后打算找什么工作？现在就业难着呢，像你这样……
高中成绩就不算突出，大学要是再不用功，毕业可就麻烦了，可得早点托人找关系，别到时候没饭吃。”
这话听得刚回来的吕归尘都忍不住开口：“老师，我们这实践是学校组织的正经活动，帮农户整理电商资料，还去留守儿童之家上课，不是混学分。顾云归他……”
“哎，同学，我跟我以前的学生说话，你插什么嘴？”
赵老师立刻沉下脸，摆了摆手，那副倚老卖老的样子，跟顾云归记忆里分毫不差。
当年他就当着全班的面，把自己的作文扔在地上，说 “你这水平，不如离开这个尖子班，反正也跟不上”，背地里不少同学和老师都议论他 “势利眼，看人下菜碟，谁成绩好就捧着谁”。
“吕归尘，你好了？” 顾云归突然打断他，朝着厕所方向喊了声。
吕归尘愣了下，赶紧应：“好了好了！这就来！”
顾云归对赵老师点了点头，语气没什么起伏：“老师，我同学出来了，先不跟您聊了。”
转身就走，没再看赵老师僵在原地的脸。高中时被他阴阳的委屈早散了，现在只觉得这人的嘴脸，比正午的蝉鸣还让人烦躁。
吕归尘跑过来，小声吐槽：“这老师也太过分了吧？明显就是看不起人！他怎么这样啊？”
顾云归笑了笑，往校门口走：“老毛病了，高中就这样。别管他，咱们去前面看看，听说那边有个老书店，我想去逛逛。”
阳光穿过香樟叶，落在他肩上，当年那个被当众批评会脸红到耳根的少年，早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