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府的初夏总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通和集市的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发烫,西域商队新到的葡萄干在商铺前散着甜香,连护民所外老槐树上的蝉鸣,都透着几分慢悠悠的调子。陈文瀚刚在便民巷敲定与草原的皮毛贸易,便见韦小宝揣着个油布包,蹲在街角的糖画摊旁,手里捏着根竹签,却迟迟没像往常一样挥勺作画,反而望着远处一群打闹的孩童发愣。
“怎么不去给孩子们做糖画?”陈文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油布包里露出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还是张阿婆今早刚烤的,此刻却没了往日的香甜气。
韦小宝回过神,挠了挠头,嘴角扯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嗨,看他们玩得开心,就没好意思打扰。”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帮主,俺最近总觉得不得劲——以前在扬州城,俺是街头的小头目,兄弟们都喊俺‘韦大哥’,跟着俺抢过地主的粮,也护过街坊的摊。可来平阳府这些年,俺跟着您学本事,身边都是李前辈、卡文迪这样的能人,再没人喊俺‘大哥’了,俺……俺都快忘了当大哥的滋味了。”
陈文瀚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怅然,突然想起初遇时的场景——那时的韦小宝揣着石灰包,带着几个街头少年,在青岩山脚下劫道,虽没什么真本事,却透着股讲义气的憨劲。“想当大哥了?”他笑着递过一壶凉茶,“城西的贫民窟最近来了不少流民,孩子们没人管,总在街头游荡,你要是愿意,不如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能找回当大哥的感觉。”
韦小宝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油布包都差点掉在地上:“真的?俺这就去!”他拔腿就往城西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认真地问,“帮主,俺要是搞砸了,您可别笑话俺。”
“放心,我相信你。”陈文瀚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笑意——他知道,韦小宝从不是个甘愿闲着的人,只是这些年在众人的庇护下,渐渐藏起了当年的那股“大哥气”。
城西的贫民窟确实乱得很。低矮的土坯房挤在一起,巷子里堆满了垃圾,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小乞丐抢馒头,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却没人上前阻拦。韦小宝刚到巷口,就看到这一幕,当年在扬州街头护着小弟的劲儿瞬间上来了,他大喝一声:“住手!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孩子们见他穿着体面,手里还攥着个油布包,起初有些害怕,可看到他没带帮手,又壮着胆子挑衅:“关你屁事!这是我们的地盘!”
韦小宝也不生气,从油布包里掏出芝麻糖,掰成几块递过去:“俺叫韦小宝,以前也是街头混大的。你们要是饿,俺给你们找吃的;要是没人管,俺教你们认字,还教你们用石灰包防身——但欺负人这事,绝对不行!”
孩子们半信半疑地接过糖,看到他真的没恶意,渐渐放下了戒心。那个被抢馒头的小乞丐叫狗蛋,父母在雪灾中没了,只能靠乞讨为生。韦小宝摸了摸他的头,从怀里掏出所有的碎银子,塞到他手里:“走,俺带你们去买馒头,吃饱了再说!”
接下来的几日,韦小宝成了城西贫民窟的“孩子王”。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张阿婆的馒头店买上一大袋馒头,分给孩子们吃;白天教他们认简单的字,用树枝在地上画“石灰包防身术”的招式;晚上则带着大一点的孩子清理巷子里的垃圾,还在土坯房旁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让孩子们有地方遮风挡雨。
可没过几日,麻烦就找上门了。附近的地痞刘三见韦小宝抢了自己的“地盘”,带着几个手下,拿着木棍堵在巷口:“韦小宝!你敢管老子的闲事?赶紧带着你的小崽子们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孩子们吓得躲在韦小宝身后,韦小宝却一点也不慌——这些年跟着陈文瀚学了不少本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撒石灰的街头混混了。他从怀里掏出飞针,捏在手里,冷声道:“刘三,别给脸不要脸!这些孩子都是没爹没妈的可怜人,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三见他气势汹汹,心里有些发怵,可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韦小宝侧身躲开,反手甩出一枚飞针,精准地射中刘三的手腕,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其他地痞见首领被制服,顿时慌了神,转身就想跑,却被赶来的丐帮弟子拦住——原来是陈文瀚怕韦小宝出事,特意派了弟子暗中保护。
“以后再敢来城西闹事,就不是扎针这么简单了。”韦小宝走上前,捡起木棍,折断后扔在地上。刘三捂着手腕,连滚带爬地跑了,再也不敢来捣乱。
孩子们见韦小宝赢了,纷纷围上来,兴奋地喊着“韦大哥”“韦大哥”,声音清脆,在巷子里回荡。韦小宝愣了愣,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好久没人这么喊他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比当年在扬州城当大哥时还要温暖。
“韦大哥,你以后还会来吗?”狗蛋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问。
“来!当然来!”韦小宝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俺不仅会来,还会让你们有饭吃,有书读,再也不用受别人欺负!”
从那以后,韦小宝更忙了。他不仅照顾城西的孩子们,还联络通和集市的商贩,让他们给贫民窟的流民提供活计——西域商队需要人搬运货物,江南茶商需要人晾晒茶叶,船坞需要人打磨木料,流民们有了活干,日子渐渐有了起色。
陈文瀚也时常来城西看看,看到巷子里的垃圾被清理干净,孩子们在棚子里读书写字,流民们忙着干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你这个‘大哥’当得很称职。”他递给韦小宝一件新做的粗布衣裳,“最近天热,换件凉快的。”
韦小宝接过衣裳,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俺刚开始还怕搞砸,没想到这么顺利。以前在扬州当大哥,就知道抢粮护摊,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大哥,是能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
一日午后,韦小宝带着孩子们在巷口做糖画。他握着糖画勺,在青石板上飞快地勾勒,很快就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递给狗蛋。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要这要那,热闹得很。张阿婆提着一篮馒头走来,笑着说:“韦小子,你现在可是城西的大好人,比当年在扬州城出息多了!”
韦小宝挠了挠头,笑得一脸灿烂:“俺就是做了点该做的事。其实俺现在觉得,当不当大哥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着这些孩子开开心心的,流民们能有饭吃、有活干,这样的日子,比啥都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巷子里,给土坯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孩子们拿着糖画,在巷子里奔跑打闹;流民们收工回家,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张阿婆坐在巷口,一边择菜一边哼着小曲。韦小宝靠在墙上,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安宁——他终于明白,当年在扬州城追求的“大哥”名头,不过是一时的意气;如今在平阳府,用自己的本事守护这些平凡的烟火人间,才是真正的踏实与心安。
“韦大哥,该吃晚饭了!”狗蛋拿着一个热乎乎的馒头,跑到他身边。
韦小宝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香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望着远处护民所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感激——若不是陈文瀚,若不是平阳府的这些朋友,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人生还有这样一种活法,一种比当“大哥”更有意义的活法。
月光升起时,城西的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与远处通和集市的热闹声交织在一起。韦小宝坐在棚子旁,给孩子们讲着当年在扬州城的趣事,讲着在平阳府跟着陈文瀚抗击倭寇、开通商路的经历。孩子们听得入迷,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韦小宝看着孩子们的眼睛,突然笑了——其实他从来都没真正“卸甲”,只是当年的“大哥气”,从街头的意气用事,变成了如今的守护与担当。而这份担当,比任何名头都更让他安心,更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他知道,以后或许还会想起当年在扬州城当“大哥”的日子,但他更珍惜现在的生活——有朋友,有需要守护的人,有烟火气满满的人间。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大哥”的模样,一种藏在平凡里,却无比珍贵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