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站在那,见闫老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转身离去,也是一愣。
她印象中好似同这位闫老没过什么过节,不知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充满敌意。
云鸾压下心中的疑虑,唤了两个婢女将烧开的水都装在壶里提回药庐。
刚踏入屋内,便见闫老正在检查红药准备的药材,红药恭谨地立在一旁,神色肃穆。
红药见云鸾拎着热水进来,忙道:“师祖,这位是云鸾小姐。”
师祖?
云鸾又看了那老者一眼。
注意力转移,却没顾上脚下,竟被绊了一下。
红药正要上前接热水,却见云鸾身形一歪,眼见着那一壶开水就要洒出来,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小心!”
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一只手一把按下壶盖,稳住了水壶。
竟是闫老。
云鸾也吓了一跳,下一刻立即被红药扶着,接过水壶。
“……多谢。”
闫老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应答。
接着收回大袖转身便走,也未回头。
他回到桌前,拿起一味药材在鼻尖嗅了嗅,继续挑挑拣拣,随后,手中拿着一味药径直走了出去。
方知意悄悄对云鸾使了个眼色,“这位闫老,脾气可不怎么好。”
红药苦笑道,“的确,小姐别放在心上。”
云鸾摇摇头。
闫老医术精湛,又身怀道家功夫,便知他是世外高人。
既然是高人,孤傲一些也正常,更何况,方才闫老还救了自己,想到这里,便对两人微微一笑,“没关系,先生面冷心慈,是个好人。”
闫老走到一半折返,正好听见云鸾对他的评价,当即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夜色降临,归舟等人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秘密出了城,一路疾行,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别庄。
马车直接驶入药庐,早已接到消息、心绪不宁的云鸾提着灯笼,焦急地等在廊下。
车帘掀开,归舟和秦朝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副软架。
昏黄的光线落在软架上那人的脸庞之上,修眉俊眼,玉般温润。
是云鸾至死也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只是如今这张脸,肤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目紧闭,唇瓣泛着灰败之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犹如死去一般。
“哥哥……”
云鸾鼻子蓦地一酸,带着微弱的哭腔唤他,“大哥哥?”
可沈之珩紧闭双目,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亦不会像往常一样应答了。
众人神色凝重,将软架抬进药庐,云鸾脚步有些踉跄地跟了上去。
帮忙把沈之珩在榻上安顿好,又送来了所需物事,闫老便喝退了众人,仅留红药和方知意在场,并关上了房门。
这是不许任何人再进去了。
云鸾心神难定,问归舟,“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大哥哥为什么会中毒?”
归舟惨白着脸将集市中所发生之事仔细道来,最后道:“不知着了什么道,等我察觉公子不对劲时,那孩子已经跑远了。都怪我,是我没拦住公子。”
言语之间尽是自责,待瞧见云鸾失神落魄的模样,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小姐,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吧!”
云鸾没有怪他,她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这种难受,终于不再是压抑,亦不是不甘,而是,真心实意地担忧着他的安危。
她从没想过,沈之珩若是真的不在了,她会如何。
到那个时候,自然没有人愿意管着她,强迫她了,可她也会因此伤心难过吗?
“罚!自然是要罚你。”秦朝在一旁怒道,“我就出个门的功夫,公子就不省人事了,你难道不该罚吗?不光你该罚,我也该罚!”
说着就率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待要再扇下一个,却被云鸾拦住。
“不怪你们,怪我。”云鸾眼圈红了,却强忍着难过一字一句道,“大哥哥也是为了我,如果不是我生了怪病,他怎么会去寻医问药,又怎会……”
话到了这里,云鸾忽地顿住,“归舟,你说,你们去集市上寻的,是苗医?”
“是啊。”归舟道,“不过那苗医是假的。”
“不对。”
云鸾飞快地思索着,“是有人给他设了圈套,归舟,你看见那孩子的身形了吗?”
归舟立刻回忆起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的衣裳还算干净,只是脑袋有点……大。”
听归舟这么一说,云鸾明白了。
“是南疆的缩骨术。”
“缩骨术?”归舟和秦朝同时叫起来。
云鸾道:“我虽从未在南疆待过,可也曾听母亲说起家乡的一些奇闻。有人从小就练一种缩骨术,可将身形缩至孩童般大小,只是身形改变了,容貌却还是没有变化的。”
“果真是南疆人下手。”秦朝道,“可是,这说不通啊,我们极少同南疆人打交道,那些人怎么会对公子下毒手。”
云鸾道:“现在要紧的,便是搞清楚哥哥到底是怎么了,身上中的是何种毒。”
正说着,红药突然推门出来,“搞清楚了。”
她望着云鸾,道:“师祖说,公子身上的毒,与三年前同出一辙。”
云鸾脸色顿时苍白,摇摇欲坠。
归舟和秦朝却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旧毒发作,这样就好办了。”
“对啊,只要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奇毒,闫先生一定有解毒的办法。”
红药却仍是忧心忡忡,“我看没那么简单,反倒有些棘手,之前用过的法子如今都不管用了,师祖正在想办法。”
说着吩咐归舟,“你去公子的书房,把那些宫里的秘药都拿过来。”
转头又吩咐秦朝,“你去给苏老送个信,叫他有所防范。”
两人皆领命去了,红药最后又看向云鸾,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走下台阶,对云鸾道:“云鸾小姐,不要难过了,公子会好的。”
云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过的笑,“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红药道:“没什么,云鸾小姐你回去睡吧,已经太晚了。”
云鸾答应了。
红药转身又回到屋内。
云鸾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走上台阶,坐了下来。
她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着屋内那生死未卜的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牵挂他的安危了?
他曾道,三年前他所中之毒,是出自她手。
她下意识伸出双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平整自然,怎么看都是纤细干净的一双手,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