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醒来时，发现天才刚蒙蒙亮，正想阖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忽然察觉自己身在何处，立刻惊醒，再无半分睡意，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身旁一只手拉住了她，将她搂入怀中，“再睡一会。”
云鸾想起昨晚闫春华来了，便问，“你师父有没有发现我？”
沈之珩仍旧闭着眼，唇角微勾，道：“没有。”
那就好。
云鸾放心了不少。
只是，她昨晚过来，原本是有问题想要问沈之珩的，没想到闫老出现，给她打了个岔，竟然让她将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三年前，她曾用母亲制茶的手艺做了雪顶蛾眉送他做生辰礼，他应当是喝了那个茶，才中了毒。
雪顶蛾眉是母亲的拿手好茶，其香清气远，味道十分高雅，亦被称为美人香。
“雪顶”说的是茶芽上如霜似雪的茸毫，“蛾眉”则是形容茶叶在水中舒展后，如美人蛾眉弯弯。
父王极喜欢这茶，平日里总要母亲亲手窖制了给他喝，每得一罐新茶，他便将那罐茶送入冰室保鲜，以免失去了它鲜美的茶味儿。
她幼时聪颖，数次见母亲制茶，早就将每一个步骤熟记于心，又怎会做出有毒的茶来？
红药曾言他早在十年前就中毒，定是茶中某种东西，搅动了他体内之毒。
巫教的毒神秘莫测，变化多端，即便是知道是什么毒，也难以配出对症的解药，寻常人中了巫教的毒，只怕早就魂飞魄散，也亏得有闫老这般的世外高人为他调理，才将这毒解了七分。
只是剩下这三分，亦能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拖入油尽灯枯的境地。
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至少，她不能让秦王的阴谋诡计得逞。
云鸾思索了一下，既然不知是何种毒药，不如从旁的地方下手，说不定能找到解毒方法。
“大哥哥……”云鸾迟疑着开口。
“嗯？”听见她软糯地唤他哥哥，沈之珩忍不住睁开眼睛，“怎么了？”
一道微弱的熹光恰在此时落在他双眼之上，视线也像淬了光，云鸾感觉自己被他的目光锁住，忍不住紧张了几分，“你这次所中之毒，同三年前那次，是否相同？”
沈之珩微微一愣，半晌后才慢慢点头。
“虽然是，但与你无关，早在认识你之前，我便已中毒。”
听到他这么说，云鸾的心慢慢凉了几分。
幼时便中了毒……
即便活到现在，想必那毒也入经脉之中，所以这次才会凶险无比……心中这样想着，云鸾便下意识拿过他的手，朝他的腕上搭去。
“我已经没事了，师父也已经为我解了毒，你不必……”
沈之珩急忙要收回手，被却云鸾按住。
她看过的那些东西不过皮毛，把脉这门功夫却是同红药学了许久，这一摸，便摸出不对劲来。
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的脉象不正常。
见云鸾变了脸色，沈之珩反倒平静下来。
只是她终是不愿意在此多待，挣扎着要起来，沈之珩没有再拦她。
云鸾离开后，闫春华从门外踱步进来，径直走到床前，一把抓起沈之珩的手腕，“那丫头刚才替你把了脉……老夫看看……”
话还未说完，闫春华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奇怪，怎么会这样？”
云鸾回到房间，立刻奔到书桌前，展开一张白纸，在纸上一一写下当初她制茶时用到的原材料和步骤。
母亲的茶，绝非寻常之物。
雾锁千翠乃是贡茶，它长于深山云雾之间，与奇花异草共生，扎根于岩壤，深入岩隙，吸纳天地灵气。
所采的茶青，必须要清明前初展的一芽一叶，形似含苞的玉笔，嫩度极高。
沈之珩爱茶，雾锁千翠亦是他心头所爱，别庄上亦有存储，云鸾便令阿采去寻来，摆在了面前。
当年，她亦是收到父亲手下的管事送来的雾锁千翠才萌发了动手制茶的念头。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了何处，只能按照这种法子复盘。
她闭上眼睛，回忆当年所见。
记忆中母亲正站在竹楼上，青衫素衣，长发用一根玉簪挽起，她将采来的鲜叶置于竹楼通风，让山风带走青涩苦气，好让那山野花香留置其中。
待晾够了时辰，她便会亲自动手进行杀青和揉捻两道工序。
然而，这并不能成就雪顶蛾眉的美人香。
因此，母亲会在窨花那一步加入一些香气清远的花，有时是月影兰、有时是清栀子、有时是白梨，每一次窨制后，都需细心筛去残花，让茶叶独自静置吐香，使花香与茶味水乳交融。
最后，她会加入一小撮干燥的白花，说是为了平衡花香的甜腻，让茶汤更显清冽。
当时她只当是母亲的不传之秘，未曾深究，此刻，这个被忽略的细节却提醒了她。
她站起来，让阿采速速去寻方知意，借来那本从宫内带出的医典。
很快，方知意便亲自带着医典过来了，“怎么了？你在做什么，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云鸾顾不上抬头，在纸上画出了一株植物的图形，“方姐姐帮我找苗疆药草部，我要查个东西！”
方知意快速翻到那部分，递给云鸾，目光又往纸上看去，却见云鸾画了一株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云鸾很快找到了答案。
叶如细剑，色呈灰绿，花开如雪，嗅之有冰雪般的凛冽之气，母亲称它为定香草……
“居然是冰心瑶草！”
“冰心瑶草？”方知意疑惑。
又见云鸾对着那行小字发呆，亦看清了内容，轻声念了出来，“冰心瑶草生于苗疆深山，本无毒，若误食，与其他毒素相克，引发剧毒，此毒凶险，难以彻底清除，唯有食瑶草而生得蛊心蝶可解。”
“蛊心蝶是什么？”阿采也问。
很快方知意念出了后半部分，是太医院批注的笔迹，“冰心瑶草早已绝种，与之相辅相生的蛊心蝶亦绝迹，世间再难寻得。”
阿采吃了一惊，“啊？已经绝迹了？”
云鸾神色不明地望着书上的那支冰心瑶草。
蛊心蝶，她一点也不陌生。
同命蛊，正是用它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