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汀记:夜色里的守护(产后第五日傍晚-夜间)
检测点的灯管忽明了一下,萧凡盯着化验单上的数字,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纸页。病原菌浓度0.8cFU\/g,是安全阈值的两倍还多;土壤ph值6.1,偏酸的环境刚好给病菌提供了温床——和他上午在西岸蹲守时的预判分毫不差。他抓起桌上的科研工具箱,拉链没拉严,里面的测土仪滑出来撞在桌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却没工夫管,只对着电话那头的研究团队语速飞快:“李教授,方案定了,20%恶霉灵杀菌剂加调酸剂,明天一早必须送到西岸,我今晚先做隔离准备,赶在涨潮前把防线搭起来。”
挂了电话,他看了眼手表,傍晚六点整。窗外的天色已经发暗,维多利亚湖的风裹着水汽吹进检测点,带着滩涂特有的腥气。萧凡摸了摸口袋,早上护工塞给他的面包还在,硬邦邦的,咬下去时渣子掉了一地。他没心思细嚼,几口咽下去,又灌了半瓶矿泉水,转身就往停车场跑——西岸涨潮时间是晚上八点十五分,从镇子到滩涂要四十分钟,他必须在七点前抵达,否则防水布隔离带会被潮水冲垮,到时候病菌扩散到“汀澜”树苗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越野车在土路上颠簸,萧凡把车速提到最快,车窗外的灌木丛飞快后退,像一道道模糊的绿影。副驾上放着他给叶之澜买的热椰奶,是中午路过镇上便利店时特意挑的——昨天视频里,叶之澜轻声提过一句“想喝甜的”,他记在心里,却没料到下午忙得忘了喝,现在杯壁上的水珠已经打湿了旁边的研究日志,在“病原菌浓度”那行字旁晕开一小片浅褐色的水渍。萧凡腾出一只手,用袖口胡乱擦了擦日志,又把椰奶往怀里挪了挪,怕再洒出来——这是他今天唯一能给叶之澜带的东西,不能再出岔子。
七点零五分,越野车终于碾过最后一段滩涂路,停在“汀澜”树苗不远处。萧凡跳下车,第一时间就往树苗那边跑,脚下的淤泥没过脚踝,冰凉的水渗进袜子里,他却浑然不觉。“汀澜”的新叶还好好的,嫩绿色的叶片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他伸手摸了摸,叶片上的绒毛蹭得指尖发痒,心里稍微松了点。转身看向北边的病树区域,阿明已经按照他的叮嘱,用绳子围出了临时警示线,几个村民正站在远处张望,不敢靠近。
“萧先生,你可来了!”阿明看见他,快步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卷防水布,“刚才我又去看了看,有两棵树的叶子掉得更厉害了,会不会……”
“别慌,”萧凡打断他,从科研工具箱里掏出卷尺和记号笔,“咱们先在病树和‘汀澜’之间拉两道隔离带,间距五米,用防水布把土壤盖住,阻断菌丝扩散。你帮我扶着布,我来固定钉子。”
两人立刻忙活起来。暮色越来越浓,萧凡从车里拿出应急灯挂在树枝上,橘黄色的光线下,他蹲在泥里,一手按住防水布,一手用锤子往地里砸钉子。泥点溅在他的研究服上,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片深色的印记,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防水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砸钉子的动作又快又准,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后续——隔离带做好后,还要在“汀澜”根系周围埋四个微型监测仪,实时传土壤湿度和ph值数据;明天杀菌剂到了,要先在病树周边小范围试喷,确定浓度没问题再大面积用……
“萧先生,歇会儿吧,喝口水。”阿明递过来一瓶水,看着他满是泥的手,忍不住说,“你这一天都没闲着,医院那边……”
“快了,忙完这里就去。”萧凡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目光却落在“汀澜”树苗上。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片早上摘的红树嫩叶——是他特意从健康的树苗上摘的,叶片完整,还带着潮气。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支马克笔,蹲在地上,借着应急灯的光,在一片叶子上写了“澜”,另一片上写了“汀”,字迹算不上工整,却一笔一画很认真。
“萧先生,这是……”阿明凑过来问。
“给我家俩娃的。”萧凡笑了笑,把写着“澜”的叶子放在“汀澜”树苗左边的泥土里,又把写着“汀”的叶子放在右边,还特意用小石子压住,“女孩叫叶澜,随她妈妈的姓;男孩叫萧汀,随我的姓。让他们俩‘盯’着这棵树,比我这来回跑还靠谱。”他掏出手机,对着树叶和树苗拍了张照片,镜头里,两片小小的叶子依偎在“汀澜”根部,像两个小小的守护者,他看着照片,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等下视频的时候,一定要让叶之澜看看。
八点整,两道隔离带终于固定好。萧凡站起身,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膝盖,刚想拿出微型监测仪,手机突然响了,是护工打来的。他赶紧接起,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有些沙哑:“喂,是宝宝醒了吗?”
“叶小姐醒了,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让我给你打个电话。”护工的声音很温和,“萧澜小姐还在睡,萧汀少爷醒着,刚才还挥着手玩呢。”
“你把手机给之澜,我跟她说两句。”萧凡走到应急灯照得到的地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疲惫。他看了眼远处的潮水,已经开始慢慢上涨,监测仪只能等下次再来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叶之澜放心。
电话那头传来叶之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很清晰:“萧凡,你那边忙完了吗?有没有吃饭?”
“快了,隔离带做好了,明天喷了药就没事了。”萧凡笑着说,故意把手机镜头对准“汀澜”树苗和地上的树叶,“你看,我给俩娃弄了‘守护符’,左边是叶澜的‘澜’,右边是萧汀的‘汀’,跟‘汀澜’在一块儿呢。”
视频里,叶之澜的眼睛亮了亮,凑到屏幕前仔细看:“你这字写得比平时签报告好看多了。萧汀呢?让我看看他。”
护工很快把镜头转向婴儿床,萧汀躺在里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手在空中乱挥,像是在抓什么。萧凡看着屏幕里的小家伙,心一下子软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萧汀醒着的样子,眉眼间像极了他,尤其是那皱着的小眉头,跟他刚才看化验单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萧汀,跟爸爸打个招呼。”萧凡轻声说,对着屏幕挥了挥手。没想到萧汀像是听懂了,小手猛地一挥,刚好拍到了护工的手机,镜头瞬间晃到了天花板,叶之澜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你看他,跟你一样毛躁,下午给你发消息,你是不是又没看?”
萧凡这才想起,下午忙得没顾上看手机,赶紧说:“下午采样太急了,没来得及看。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萧澜刚才还抓我的手指呢,可有力气了。”叶之澜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你别太着急,那边涨潮了就先回来,树苗有阿明帮着看,没事的。”
“快了,我再确认下隔离带就走。”萧凡看了眼手表,八点十分,潮水已经快漫到隔离带边缘,“你让护工给萧汀拍张近照,我存着,等下回研究站看数据的时候能瞅两眼。”
挂了电话,萧凡赶紧又去检查了一遍隔离带,确认防水布没有松动,才拎着科研工具箱往车边跑。阿明在后面喊:“萧先生,明天我早点来帮你!”
“好!谢谢你!”萧凡回头挥了挥手,一脚踩进车里,发动了越野车。车窗外的潮水已经漫过了刚才埋树叶的地方,他心里有点慌,赶紧拿出手机看刚才拍的照片——还好,照片里的叶子和树苗都清清楚楚,他想着,等明天一定要再去看看,要是叶子被冲跑了,就再摘两片写上。
九点十五分,越野车终于停在了医院门口。萧凡没顾上整理身上的泥点,拎着椰奶就往病房跑。护工刚想敲门,他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叶之澜正靠在床头,看着婴儿床里的萧汀,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来。
“回来了?”叶之澜笑着说,目光落在他满是泥的研究服上,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快洗手去。”
“忙着弄隔离带,没顾上。”萧凡把椰奶递过去,有点不好意思,“路上洒了点,还温着,你尝尝。”
叶之澜接过椰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点了点头:“甜,比医院的糖水好喝。”她看了眼萧凡的手,满是泥垢,又催了一遍:“快去洗手,等下给你看萧澜的小拳头,可可爱了。”
萧凡赶紧去洗手间洗手,肥皂搓了三遍,才把指甲缝里的泥洗干净。等他回到病房,叶之澜正把萧汀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萧凡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萧汀的小手——小家伙的手软软的,攥着他的指尖,力气不大,却让他心里一下子满了。
“你看,他认识你呢。”叶之澜笑着说,把萧汀往他怀里递了递,“抱一会儿,刚才还闹着要找人呢。”
萧凡赶紧接过萧汀,动作有些笨拙,生怕把他抱坏了。他学着叶之澜的样子,用胳膊托着萧汀的屁股,另一只手护着他的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萧汀睁着眼睛,看着他,忽然“啊”了一声,小手又挥了挥,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萧汀,我是爸爸。”萧凡轻声说,声音放得很柔,“爸爸今天去给你和姐姐的‘小树姐姐’治病了,明天它就好了。”
叶之澜靠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俩,嘴角带着笑意。她拿出手机,翻出下午拍的照片——萧澜攥着她手指的样子,萧汀挥着手的样子,一张一张给萧凡看:“你看,萧澜睡觉的时候还在抿嘴,好像在做梦吃什么好吃的;萧汀下午闹了一会儿,喂了奶就乖了,跟你一样,吃了就不闹。”
萧凡看着照片,听着叶之澜的话,心里暖暖的。他抱着萧汀,在床边坐下来,又把手机里“汀澜”树苗和树叶的照片给叶之澜看:“明天我再去西岸,把监测仪埋上,顺便再摘两片叶子,今天的可能被潮水冲跑了。”
“不用,”叶之澜摇了摇头,“等你忙完了再说,别太累了。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她伸手摸了摸萧凡的脸,指尖带着暖意,“今晚在这里歇会儿吧,护工说旁边有空床。”
“不了,我得回研究站整理数据,明天还要跟团队对接杀菌剂的事。”萧凡摇了摇头,把萧汀递给叶之澜,又凑到婴儿床前,看了看熟睡的萧澜——小家伙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还带着红晕。他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萧澜的脸颊,软软的,像。
“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研究站给我发个消息。”叶之澜叮嘱道,看着萧凡的背影,心里有点舍不得,却也知道他的研究不能耽误。
萧凡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叶之澜抱着萧汀,靠在床头,婴儿床里的萧澜睡得正香,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像一幅温馨的画。他笑了笑,轻轻带上房门,转身往楼下走。
医院门口的风有点凉,萧凡裹了裹研究服,掏出手机给叶之澜发了条消息:“刚到楼下,别担心,我到研究站就报平安。萧澜和萧汀好好睡,爸爸明天再来看你们。”
发完消息,他坐进越野车,发动了车子。夜色里,越野车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他看着窗外的夜景,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明天的工作——早上八点接杀菌剂,九点试喷,十点监测病树状态,下午整理数据,傍晚再去医院看看……想着想着,他又掏出手机,翻出刚才拍的“汀澜”树苗和树叶的照片,看着照片里的两片小叶子,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还会很忙,研究不会停,家里的牵挂也不会少。但只要想到医院里的叶之澜、萧澜和萧汀,想到西岸的“汀澜”树苗,他就觉得浑身都有劲儿。就像那两片小小的叶子,依偎在树苗旁,他也会守着他的家人,守着他的研究,在这片土地上,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
越野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朝着研究站的方向驶去。而医院的病房里,叶之澜抱着萧汀,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轻轻哼起了小调——那是她以前跟萧凡在西岸给红树苗“唱歌”时编的调子,现在,她要唱给萧澜和萧汀听,唱给远方的“汀澜”树苗听,唱给那个在夜色里奔波的、他们最爱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