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哥儿怎么过来了?
小一刻钟前。
“怎么,噎住了?”
儿子吃着吃着饭突然停了动作,一副被施了定身法的模样,脸色也不太好看。
槛儿不禁问道。
曜哥儿看向娘,想说爹爹要出事了!
可话到嘴边,他猛地记起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能“看”到身边即将发生的事,哪怕这个人是娘!
可是怎么办?
爹爹马上要吐血了!
也不知郑氏打扮成那样是想做什么,可从他“看”到的画面来看,明显就是郑氏对爹爹动了什么手脚!
对了!
香炉!
郑氏身边的霜月好像看了香炉!
不行,他要去救爹!
曜哥儿“唰”地从椅子上滑下来。
然后端起桌上的那盘被母子俩吃得差不多的葫芦八宝鸭就往外跑。
“这个鸭子好吃,剩下的我给爹爹端去!”
话说完,人也跑出去了。
两条小腿儿捣腾得那叫一个快,槛儿都没来得及拦他人就跑出了好一段。
小喜子紧跟其后。
给太子吃剩的八宝鸭?
亏他想得出来。
“这孩子……”
眼见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槛儿扶了扶额,“也不知这家伙是随了谁,我跟太子做事也没这么风风火火。”
瑛姑姑笑着道:“有些孩子的性子就是不随爹也不随娘,咱小主子孝顺呢,有了好东西也不忘孝敬殿下。”
给爹吃剩菜也叫孝顺?
槛儿啼笑皆非。
旋即道:“倒不是别的,主要殿下这会儿在嘉荣堂用膳,他这会儿去,就怕太子妃误会是我使唤的。”
瑛姑姑顿了顿。
上前替槛儿盛了碗汤。
“误会便误会吧,横竖您就算什么也不做,罪名也不会少担。”
换做以前,瑛姑姑断不会说这种僭越话。
可自打槛儿生曜哥儿被嘉荣堂的人多方算计,瑛姑姑便对那边存了怨。
只从前没表现出来。
这会儿有此一说,也是瑛姑姑还记着槛儿三个月前挺着大肚子回宫那天,那位见缝插针地挤兑槛儿。
太子当时不好发作。
瑛姑姑却是记下了。
加上当前的形势也的确如此,槛儿有宠有两儿一女,就算什么也不做。
也免不了遭人误会、算计。
既如此,便无需顾及那么多。
槛儿想想也是,遂不再纠结于此。
只想象了一下太子看到那盘剩菜的反应,她有些没忍住笑出了声。
槛儿哪知道曜哥儿出了永煦院,就把那盘菜给放到路边的石凳上了。
小喜子一愣一愣的,搞不清小主子闹的哪一出,他干脆把盘子给端上了。
主仆俩一个在前头跑,一个端着盘子追,这才有了曜哥儿出现在嘉荣堂。
不过曜哥儿现在顾不上同海顺解释,他捂着鼻子,“这里有怪味儿……”
话到一半,他装作情急之下歪打正着偶然看到了角落处里香炉的样子。
扬声道:“扑灭!每个屋子里的熏香都扑灭!窗户打开!屋里保持通风!”
海顺的眸光闪了闪。
如果大公子是寻常孩童,他的这话怕是没哪个大人会听,但大公子不是。
又得陛下宠又有神童之称,在场的宫人没有谁敢不听大公子的话。
袁宝指挥人灭香开窗。
霜月跪在郑明芷身边,撑地的指尖死白。
不多会儿。
东宫的医官先来了。
一番望闻问切得出结论。
——太子中毒了!
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
半年前丁忧回来的莫院判,及其他几个日常照料太子身体的太医赶来了。
一同的还有柳院判、秦守淳等几位御医,一群人聚集在偏殿替太子看诊。
得知消息的槛儿匆匆赶到。
消息是曜哥儿不久前叫人报回去的,那会儿还没诊出太子是怎么回事。
槛儿便不知道这边究竟什么情况,只听那报信的小太监说太子吐了血。
为什么会吐血?
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
一路上槛儿满脑子的问题。
关心则乱。
这辈子两人基本有事都是商量着来的,即便早几年关系不甚亲近的时候,有事太子也会提前与她通气。
就像那年万寿节睿王要搞事,太子没与她说具体,却提前安抚过她。
像这种毫无预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故,这几年槛儿真是头一次遇见。
也因此她一时没顾上想别的。
来了听莫院判诊断太子中毒了,槛儿有一瞬的晃神,好在理智还在。
不至于彻底慌了神。
“什么毒?可能推断出何时中的毒?”
槛儿暂时没管一旁的郑明芷,和跟她前后脚过来的曹良媛、秦昭训。
她坐在床榻前,捏着太子的手问莫院判。
莫院判道:“回宋良娣,毒物种类繁多,不少毒物或可呈现相似效用。
仅凭症状与脉象能推断出部分毒物,却是难以推断具体为何毒物。
不过殿下的中毒时间倒可推断出大概,以臣之见约莫是三刻钟前。”
秦守淳等御医、太医表示其所言非虚。
撇开等太医的时间,三刻钟前正好是太子与太子妃单独相处的时候。
海顺脸色沉凝地看了眼郑明芷,道:“三刻钟前太子妃说是有事与殿下说,奴才等便都在外候着。”
闻言,屋中之人皆看向太子妃。
曹良媛第一次没了看热闹的心情。
她们是东宫的女眷,太子安好她们才能安好,反之她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曹良媛理智尚在,知道这会儿自己若同郑氏掰扯,只会耽误时间。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
只看着郑明芷,眼神里带着怀疑。
秦昭训也难得失了平时的清冷不问世事,难以置信地看着郑明芷。
郑明芷人都要傻了。
药是她放的没错,可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毒药啊!怎么就中毒了呢?!
那只是类似香料的迷药啊。
“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
郑明芷强作镇定,厉色道。
“我乃太子妃,还能是我害了太子不成?”
确实。
先有太子才有太子妃,太子妃下毒害太子,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好处。
“这毒可能解?”
槛儿收回目光,问。
莫院判:“可暂行缓解毒素蔓延,但要清除毒素必须得先找出毒物。”
槛儿:“可能将殿下移至元淳宫?期间会不会加速殿下身上的毒蔓延?”
“力道轻些即可。”
槛儿看了看榻上双目紧闭,嘴唇呈浅紫的太子,道:“先想办法延缓殿下的毒,然后送殿下回元淳宫。”
又吩咐海顺:“差人将目前的情况报给陛下、娘娘,殿下中毒之事暂不要外传,另着人搜查嘉荣堂。”
因着前两年是宋良娣打理东宫后宅,逢宫里大小宴也是宋良娣露面。
所以海顺习惯了听宋良娣的吩咐,闻言立马就应下了,而一旁的莫院判等人忙着商量给太子用药。
也没去管为何太子妃明明在这儿,主事的却不是太子妃而是宋良娣。
曹良媛与秦昭训神色复杂。
不过也没插言。
可他们不管,不代表郑明芷也不管。
见姓宋的这般在她的地盘上耀武扬威,还下令要搜她住的地方?
她凭什么!
怎么敢!
平时太子怎么偏宠这女人郑明芷都忍了,左右那男人还算知道分寸。
除了她禁足的那两年多,近一年他没把打理后宅的权力还给她,却也没有让宋贱人继续把着权。
他不敢宠妾灭妻,只要她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管家权迟早会回到她手上。
但让郑明芷不能忍的是,宋贱人这会儿居然敢这般堂而皇之地不把她这个正妻、太子妃放在眼里!
郑明芷可以忍受很多。
唯独这一点,打死她也忍不了!
“宋良娣,你好大的胆子!”
见海顺要吩咐人搜嘉荣堂。
郑明芷衣袖一甩,用前所未有的高音调暴喝道,眼神冷得几欲掉渣。
“嘉荣堂乃本妃所居之地,你一个小小侧妃何来的权力让人搜查?!信不信本妃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这一嗓子下来,屋里本在忙着的宫人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犹豫了片刻便要跪下。
“不准跪!”
清脆的童声从床榻方向传来。
却是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床上,这会儿正跪在里侧守着太子的大公子。
曜哥儿趴着身子用小手捂住爹爹的两只耳朵,沉着小脸看着屋里的宫人。
“父王危在旦夕,有人拎不清在这时候讲没用的虚礼,你们也拎不清?
耽误了父王解毒拿你们所有人的命填都不够!还不听海公公吩咐去做事!”
说罢,又看向太医们。
“你们也不要停。”
大公子人小,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
太医们没有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宫人们也被其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可不是?
太子解毒要紧,这种时候谁管礼不礼啊,主子们的事主子们自己掰扯去吧。
他们可不想因耽误太子的病情被牵连,于是一众人立马重新忙活起来。
曹良媛与秦昭训对视一眼。
郑明芷当然知道眼下给太子解毒为首要。
可她最在意的便是太子妃的头衔,最在意的便是这个身份带给她的特权!
她受不了任何地位比她低、身份低贱的人挑衅她的权威,她受不了!
若此时她妥协了。
若任由这对下贱的母子做主,那今后哪个奴才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届时岂不人人都能骑到她头上!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好、好啊……”
郑明芷怒极反笑。
“本妃倒不知这嘉荣堂何时轮到你母子二人做主了,小小年纪忤逆不孝不敬尊长,这便是宋良娣教的子!”
“来人!把这孽子给本妃拿下!”
“我看谁敢。”
槛儿站起身,语调平和。
但论气势却一点儿也不输大喊大叫的太子妃,反倒有压一头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