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动作。
包括日常在郑明芷身边伺候的青婵几人,没一个人敢对大公子动手。
不仅因为宋良娣的气势,也因为大公子本身。
郑明芷左右看看,气结尖声道:“都是死的吗?!别忘了谁才是你们主子!”
众太医:“……”
秦守淳一身正气地站出来,“殿下需要静养,还请太子妃噤声。”
“哈?!”
郑明芷双目圆睁。
反应过来秦守淳的口音,她想起此人便是宋槛儿引荐给太子替元隆帝治过病的,那个蛮荒之地的医吏。
威严接二连三地被挑衅。
还都是出身一个比一个低贱的!
郑明芷不是个脾性好的。
不论在娘家,还是嫁进东宫,她的端庄宽厚一直都是她想让外人看到的。
此时被这般连番激怒,她只觉脑子嗡嗡响,心头的怒意根本压不住。
以至于她闻言非但没噤声,反倒指着秦守淳的鼻子张嘴就要骂。
然这回她没来得及出声。
槛儿一个眼神,银竹立时上前捂住她的嘴,“太子妃,请恕奴婢失礼。”
说着,就这么捂着嘴把人往外拽。
郑明芷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竟是丝毫体面不顾乌拉哇啦地叫着,用她的长指甲往银竹脸上抓去!
贱婢贱婢贱婢!
她可是太子妃,这些贱婢怎么敢!
“太子妃在闹什么?”
银竹刚把郑明芷拽出卧房,堂间门口响起一道温和但不失威严的女声。
正是裴皇后。
当着裴皇后的面银竹当然不好过于钳制太子妃,郑明芷便趁机挣开。
“母后!”
她喘着气走向裴皇后,原是想告槛儿一状的,哪知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皇祖母!”
曜哥儿小炮仗似的冲出来,到了堂间落地罩才喊出声,眼泪哗啦啦直流。
“皇祖母,爹爹中毒了,没办法解毒,娘让海公公派人给您和皇祖父报消息,让把爹爹送回元淳宫静养。
可是母亲不准……母亲说这儿是嘉荣堂,娘不可以越俎代庖,母亲很生气。”
“宫人们就害怕,要跪,我让他们别耽误给爹爹解毒,母亲就说我忤逆不孝不敬尊长,要命人把我拿下……
秦御医说母亲的声音太大,会影响爹爹,娘不想耽误御医给爹爹治病,不得已便让银竹把母亲请出来了。”
“皇祖母,爹爹他吐了好多血,我怎么叫他都不醒,皇祖母怎么办……”
也就槛儿与曹良媛三人从卧房走出来的功夫,曜哥儿已经把事给说完了。
说完还打了个哭嗝,一双与太子相似的丹凤眼里又是委屈又是害怕。
郑明芷没插上话,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请?
有哪个妾敢叫下人堵住主母的嘴把人往外拽的?这死崽子小小年纪就知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她是一时气昏了头做了不合时宜的事,可看到裴皇后她的理智便回笼了。
结果竟被这贱种抢了先!
郑明芷又恼又急。
当即找补道:“不是,母后,儿媳……”
裴皇后抬手打断她的话头,牵着孙子往内室走,同时问槛儿:“情况如何?”
槛儿这会儿也没讲虚礼。
直言道:“殿下如何中的毒尚且不知,不过莫院判说中毒时间不长,大致用晚膳或是用完晚膳没多会儿。
什么毒也不清楚,得找出毒了才能解,妾身先让太医暂行缓解殿下身上的毒,再将殿下送回元淳宫。”
裴皇后:“你下令让人搜查嘉荣堂?”
“是。”
槛儿不遮不掩道。
“殿下在此用的晚膳,妾身以为当搜一搜为宜,为此冒犯了太子妃,请娘娘……”
说话间几人进了卧房。
裴皇后制止了槛儿接下来的话,也免了众人的礼,径直来到床榻前。
太子昏迷着。
日里风寒都鲜少患的人这会儿闭着眼,面色发白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裴皇后能这么快赶来,并非海顺派去报消息的人这就把消息传到了。
而是元隆帝把柳院判等御医派出来了,这般动静自然不会没人注意到。
所幸这会儿是晚上,外头天黑着。
事情暂没完全传开,太子中毒的事外面也没人知道,只知是太子出了事。
“照宋良娣吩咐的做。”
裴皇后看了看儿子,拍板道。
又瞥了眼郑明芷,“非常时期,太子妃多担待,当务之急是找出毒物。”
海顺刚刚已安排好了人。
闻言也没再管太子妃的反应,立马让袁宝带人搜查嘉荣堂里里外外。
这时。
曜哥儿抹了把眼泪,瓮声道:“我刚刚过来在正房那边闻到了一股怪味儿,别忘了查香炉里的东西!”
袁宝:“是。”
郑明芷气得嘴角抽搐,心下意识地提了提。
可随即她又松了口气。
那东西是香丸形态,拿蜡密封了的,如此是为防止长期保存失了药效。
但其本身的气味极为微弱。
她早先试药时用去了一小颗,剩下的那一大颗敲开了蜡碾磨成粉。
混上她常用的茉莉香粉与艾绒调配的熏香,气味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且她娘说了,那东西遇火便没了。
她之前试的时候后来也特意查看过,确实没留下什么可疑残渣。
所以不会有事的。
没有的东西就算是有莫院判他们这些御医在,也查不出什么来。
如此想着,郑明芷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没多会儿。
堂间、膳厅、次间等几处的香炉,相继被捧到了偏殿这边的西间。
由秦守淳几位御医查验。
秦守淳拿着一把不及巴掌大的小铲与很细小的刷子,在香灰里铲铲拨拨。
又用手捻起小抹揉搓,凑近了用鼻子闻,甚至用指腹沾了少量用嘴尝。
看得一旁的袁宝为其捏一把汗。
如是查验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残渣尽数被摊在桌上分成十几撮。
秦守淳的神情凝重,跟着没多会儿脸色又黑成了锅底,眼中带着愤怒。
“错不了,这香里有毒!”
袁宝一看。
秦守淳验的,正是堂间那个香炉!
另几位御医验了其他房间的几个香炉,皆道不曾验出可疑之物。
莫院判刚给太子喂进小半碗用滚水冲泡的药粉,观察了一刻多钟。
这会儿海顺正张罗着叫人将太子抬回元淳宫,裴皇后也准备过去。
袁宝捧着香炉匆匆过来。
“娘娘,秦御医说毒在香里。”
走在板舆旁边的曜哥儿看到那个香炉,小手一指,“我记得它,父王倒下那会儿它就摆在厅堂里!”
裴皇后示意抬着太子的几个太监停下,侧目看向疾步过来的秦守淳。
“具体何毒?”
秦守淳:“回娘娘,此香灰中含有少量的曼陀罗花及媚草,曼陀罗主惊痫邪疟,有令人狂浪致幻之效。
媚草晒干可作女子面部装饰所用,此药单独用无任何问题,但与曼陀罗合用,便有极为强大的促发效用。”
“少量曼陀罗经促发,能最大限度发挥致幻之效,二者结合近乎于无色无味。
臣在其中另验出了炮制附子粉与断肠粉,附子大热大毒,药力极为彪悍。
有强行振奋人体阳气之功效,断肠粉则为麻痹人的神智与呼吸之毒物。”
“就是了!”
莫院判肯定地接了话。
“殿下脉象初为浮数兼滑,遂伴洪大躁疾,乃毒邪侵体,热毒攻心、迫血妄行之兆!
身子康健阳气盛行之人同时吸入这四味药,时间稍久便会导致热毒灼伤肺络,殿下吐血便是应在这处!”
柳院判揭开香炉查了查。
旋即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确有秦御医说的这四味药,只不过看香灰此四种药粉或着过色。
燃烧后与寻常香料一般无二,寻常人及一般郎中很难将其辨别出。
炮制过的附子粉味道近似于菱粉,混合女子常用之香料便可忽略不计,难怪臣等方才来时未及时察觉。”
另一位太医补充:“幼童嗅觉比大人敏锐,大公子所说的怪味便该是香料混合着这几味药产生的味道。”
曜哥儿:“……”
呃。
他那会儿其实啥也没闻见。
他就是在脑海里“看”到了霜月偷瞥香炉的一幕,过来了随口说的。
不过太医都替他把借口找好了,他当然不会傻得去拆自己的台。
“对!怪怪的。”
曜哥儿说完,屋中有一刹那的死寂。
有几个太医和一旁的宫人看似表情沉肃,实则眼神皆有意无意投向太子妃。
曹良媛和秦昭训则掩着嘴看着郑明芷,脸上皆是不可思议之态。
这又是能令人狂浪的致幻药,又是振奋阳气的药,太子妃这是想干嘛?
结合太子妃不受宠的事实,似乎不难猜到,而且太子妃今晚的装扮……
槛儿没往郑明芷那边看。
“娘娘,既已知晓殿下所中何毒,不如先将殿下送回元淳宫医治?”
裴皇后同意了。
让槛儿与曜哥儿也跟去照看。
她则暂时留在了嘉荣堂。
曹良媛和秦昭训也被留下了。
等槛儿一行人都走了。
裴皇后让碧荧搀着坐到上首处,看向郑明芷,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
“你有何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