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微从她口中也迟迟听不到答案。
懒怠继续消磨时间。
言攸骤然喝喊:“殿下——”
令狐微猛一回首,门开后扑进一阵风,呼啦一下差点刮灭豆苗似的火光。
褚昭提剑而来,杀意昭然。
“你杀她,也别想活着走出燕子巢,你带不走她的首级,只会让孤坐收渔翁之利。”
令狐微感受到后方的冷,褚昭的狠绝有目共睹,这一点他不疑,彼时他成为夹在中间的那一个,反而更难做。
他对言攸问道:“你凭什么信他都不信我?”
褚昭下颌微抬,正正是睨看着少年的,他轻嗤:“你所想,孤是戕害百姓的暴徒,是杀害你们门徒的凶手,是侮辱钜子的流氓……而那些死去的,都是应死之人,孤何必向你解释。她自有眼睛,自有头脑,会看会想,也揭穿了你的卧底面目,你还有什么资格叫嚣?”
疫病之下,那些已经无可救治的灾民不屠杀不焚毁只会贻害更多;而前来刺杀他的藏锋门刺客,一直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本就是生死难料,会送命是自身学艺不精。
令狐微质问他和言攸,未免莫名其妙了些。
言攸在那双方僵持时,抖落袖下短剑,刺入令狐微的血肉。
一声闷哼后,她终于从少年的桎梏中挣扎出逃,如劫后余生。
令狐微瞪视着她,“可我本来就不想杀你伤你的。”
“你方才怎样的言之凿凿,孤听得一清二楚。”褚昭尚未撤走那危险的长剑。
言攸心下也有几段计较,按刺客的手法与行为来看,令狐微擒住她就该立刻抹脖,而不是被她三言两语左右拖延,他还是在犹豫,要不要真的割下她的头颅,向藏锋门门主交差。
他身为信物派执事,为何动摇了?
得到号令其他门徒的头颅难道还不足够吗?
令狐微压低身子,下意识地躲避危险,背剑挑开褚昭的制衡,和那两人一同拉开身位,两步靠上窗边。
“钜子,他才是外人?!”令狐微仍不死心。
褚昭的耐心消磨一空,观言攸身上没有染血,确定她安全无恙后,便无甚顾忌。
她退远,青年与少年缠斗,在逼仄的房间中都施展不开,处处受限,那少得可怜的陈设也都遭了难。
褚昭拆开他刁钻的剑招,不想他剑中还藏剑。
令狐微对褚昭没有仁慈与迟疑,凌厉地刺向他要害。
他固执地重复,好像当真是在为她考量。
“钜子,让我杀了褚昭!”
褚昭要死,钜子要留,他的想法如是简单,虽然门主也曾说过若不能取信于人找到言祂的头骨、血书,杀掉他徒弟也是一个选择,可令狐微早就做过权衡,当初躲进燕子巢是计划,而言攸却是实打实搭救了他,是恩人,有恩情,他不能,至少不应该……
遑论燕子巢的这些人,的确是心怀良善意的。
他无论怎样比较,发觉藏锋门所为之事多是为了利益。
可悲之处在看得清或看不清,都让人没得选。他们早就不像以前的那些墨家门徒一样,他们是完全的杀器,被毒药控制不得脱逃的杀器,清醒地助纣为虐。
门主骗他,他骗言攸,这世间的欺骗与真总是环环相扣,而欲盖弥彰是其中最苍白的挣扎。
他不止一次险些暴露。
可又能有惊无险地圆谎。
在帮她与接近她这件事上,他有目的却也是真真正正去做了,他手里还捏着她要的证据,是用正道的法子难以得到的。
言攸只恨当初没有在房间中多准备一些机关,现在对上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她不觉得褚昭与自己能全身而退。
她回怼:“别叫我钜子!”
不是一派人,不配叫这声钜子,显得一直装模作样。
褚昭逐渐落了下乘。
非他学艺不精,而是藏锋门的刺客本事不小,先前能在东宫诸多侍卫的追杀中安然逃脱,他独自一人,自然难以应对。
他也有疑惑处,前世令狐微与言姝本是一双人,若他们原属两派,又是如何摒弃前嫌携手的。
也好,他们撕得越难看越好,最好令狐微与她再没有一丁点瓜葛,就这一次彻底死心,滚得越远越叫人称心。
令狐微被言攸暗伤,强捺着皮肉痛苦,与褚昭冷兵相接。
一剑,洞入肩侧,褚昭大退,鲜血长流。
言攸接握住他的剑,五指相贴。
剑刃与剑刃擦过,令狐微眼前一亮,那剑尖还有血光,直向他面门袭过。
她绝不应允让藏锋门刺客在燕子巢杀人。
言攸的目光,直白地诉着嫌恶,将其驱逐。
令狐微无可奈何,只得推窗而出,身轻如燕地跃下。
但其实也不似那么轻松,褚昭伤重而他也负伤,只是轻功不错,不至于跳三两层楼就断了腿。
打斗声不算大,而戏蕊在门外已经听得冷汗直流,直到里面剩下褚昭的吸气声与言攸的关切,她才推门入室。
“姑娘,令狐微呢?”
“跳窗逃走了。”言攸道。
“啊!他受伤了,我立刻去准备伤药!”
戏蕊扭头又出去了,一边疾走一边抹汗,难怪她一直不安,果然是要出事的,前有姑娘受伤,后又是褚昭为姑娘受伤,没完没了了。
还以为令狐微帮她们解决了附近的贼人,是好人,哪晓得就是披着好人皮的骗子,还恐吓姑娘要砍头。
言攸多点了几盏灯,整个房间终于明亮,把褚昭的伤容也照清晰了。
那伤口很深,令狐微那是要杀人的招式,力道不差的,快贴着骨头擦过。
言攸见他额头都冒汗,团了手帕塞他口中,又紧按伤口止血。
等戏蕊端着东西小跑过来,她肉眼可见的慌乱:“把阿狸叫来!没醒也要叫来!”
褚昭拔出嘴里的,垂着眼睛,道:“戏坊里还有医士?”
言攸给他擦着汗,双眉就没有舒展开过。
“人总要用一两个行医的朋友,临死前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看似痛苦,实则也不轻松,趁着她还有几分关心,才不肯强装无碍,反而不断地嘶痛。
褚昭仰倒在她膝上,那话如陈述又似请求。
“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