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周记糕点铺”门口就已经热闹非凡。
周记是沧澜府城的老字号，铺子就开在最繁华的东大街上，平日里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今天更是反常，铺子还没开门，门口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听说了吗？周记的王师傅今天要跟人比试手艺！”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跟王师傅比？王师傅的荷花酥，那可是咱们府城一绝！”
“据说是东家请来的一个乡下丫头，做什么……草莓饼？听都没听说过！”
议论声中，一个穿着干净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师傅，在一众学徒的簇拥下，走到了铺子门口的临时灶台前。
他便是王师傅，在周记做了二十年点心，神情里自带一股匠人的傲气。
他看了一眼对面空荡荡的另一个灶台，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便开始不紧不慢地准备自己的材料。
没多久，程之韵和顾文珏也到了。
顾文珏帮着她把面粉，猪油，草莓酱等材料一一摆好。
程之韵的出现，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
她太年轻了，看起来就像个没出阁的姑娘，跟经验老道的王师傅一比，所有人都觉得这比试还没开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程之韵对这些视线充耳不闻。
她有条不紊地和面，制作油酥。
她的动作看起来没有王师傅那么花哨，却透着一种奇异的流畅和精准。
周诚安和周瑾瑜父子俩，则坐在街对面茶楼的二楼雅间里，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爹，你看，所有人都向着王师傅，程姑娘这回怕是要输惨了。”周瑾瑜有些不忍。
周诚安端着茶杯，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程之韵那双镇定自若的手上。
比试的时辰一到，两边的灶台同时生火。
王师傅那边，很快就传来了清幽的油炸香气。
他做的荷花酥，酥皮层层叠叠，在油锅里绽放开来，真如一朵朵盛开的白莲，精致又漂亮，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
而程之韵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只是将一个个包好的小圆饼放进一个铁制的烤炉里，用文火慢慢地烘烤。
“这做的什么呀？黑乎乎的炉子，也看不见模样。”
“就是，哪有王师傅的荷花酥好看。”
就在人们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香味，忽然从程之韵的烤炉缝隙里，霸道地钻了出来。
那不是单纯的甜香，也不是简单的果香。
而是一种极其馥郁、温暖，带着浓浓奶味的甜美气息，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挠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勾得人心里直发痒。
这股香味，蛮不讲理地盖过了荷花酥的油香，飘散开来，半条街的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拼命地嗅着。
“什么味儿？好香啊！”
“不是王师傅那边的，是……是那个丫头那边的！”
周瑾瑜在茶楼上闻到，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一个劲地催促：“爹，这是什么神仙味道？比昨天那个还香！”
周诚安也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动容的神情。
这股味道，他活了半辈子，从未闻过。
终于，程之韵打开了烤炉。
一股更浓烈，霸道的热浪混合着香气扑面而来。
一盘金灿灿，烤得微微焦黄的小圆饼被她端了出来。
圆饼中间那一点嫣红的草莓酱，在热气中微微颤动，仿佛一颗诱人的红宝石。
“草莓奶油饼，新鲜出炉，免费品尝！”程之韵清脆的声音响起。
人群骚动起来。
一个胆大的孩子挣脱母亲的手，第一个冲了过去，拿起一个还烫手的饼就往嘴里塞。
“嗷！烫！”孩子被烫得直跳脚，却舍不得吐出来。
酥脆的外皮在口中“咔嚓”一声碎裂，紧接着，是内里柔软的层次和温热香甜的草莓酱。
最要命的是，那股萦绕在鼻尖的奇特奶香，在口中彻底爆发，与草莓的酸甜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妙滋味。
“娘！太好吃了！比糖还好吃！”孩子含糊不清地喊着，三两口就把一个饼吞了下去，又伸出油乎乎的小手去拿第二个。
孩子的母亲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满足感，从舌尖一直窜到天灵盖。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原本围在王师傅那边的人，呼啦一下全都涌到了程之韵的摊位前。
“给我一个！姑娘，给我尝尝！”
“还有我！这味道太香了！”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顾文珏立刻上前，维持着秩序，让众人排队领取。
每一个尝到草莓奶油饼的人，都露出了和第一个孩子如出一辙的表情，震惊，陶醉，然后就是毫不犹豫地赞美。
“天呐，这是什么点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外皮又酥又脆，里面又软又香，那股奶味儿……绝了！”
相比之下，王师傅的摊位前，瞬间空无一人。
他的荷花酥依旧精致漂亮，可在这霸道的香味和一边倒的赞美声中，却显得有些孤单和苍白。
王师傅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自信，到后来的错愕，再到现在的茫然。
他做了一辈子点心，自问对各种香料了如指掌，可他完全无法理解，对面那股让他都忍不住口舌生津的香味，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学徒不服气，挤到对面领了一个饼回来递给他。
“师傅，您尝尝。我不信能比您的荷花酥好。”
王师傅看着手里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圆饼，犹豫了片刻，还是放进了嘴里。
只一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那股复杂的，醇厚，他从未体验过的风味，瞬间摧毁了他二十年来建立的自信。
这不是技巧的比拼。
这是他完全不理解的，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一个时辰还没到，程之韵准备的两大盘草莓奶油饼，已经被一抢而空。
还有许多没尝到的人，围着她，央求她再做一些，多少钱都愿意买。
程之韵只是笑着摇头：“今日的比试，到此结束了。”
周诚安从茶楼上走了下来，他挥了挥手，下人立刻清开了人群。
他走到王师傅面前，王师傅的脸涨得通红，对着他深深一揖：“东家，我输了。”
周诚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王师傅，你的手艺没有输。只是我们，都见到了天外有天。”
安抚好老师傅，他才转身，郑重地看向程之韵和顾文珏。“程姑娘，顾二郎，请随我来。”
回到周府的书房，周诚安屏退了所有人，亲自给两人倒上茶。
“程姑娘，今日，你让我大开眼界。”他语气里满是感慨，“我收回之前的话。入股之事，就按你说的办。周记糕点铺，我给你两成股，铺子里的新花样，由你说了算。”
他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契书，推到了程之韵面前。
程之韵没有去看契书，而是看向周诚安。“周老爷，这只是个开始。”
周诚安哈哈大笑起来：“没错，这只是个开始！”
他的笑声停住，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点心铺的生意，只是小道。程姑娘，你的瑶池露，准备得如何了？”
“明日午时，便可启封。”程之韵回答。
“好！”周诚安一拍桌子，眼神里透出一种商人独有的狂热，“你的草莓饼，征服了府城的百姓。我希望你的瑶池露，能征服府城的达官贵人。”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程之韵和顾文珏都心头一跳的重磅消息。
“明日，沧澜府的知府大人，会来我府上品茶。你的瑶池露，将是他品的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