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诚安看着两人骤然变化的脸色，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看看，这对已经没了家族撑腰的夫妇，面对真正的权势时，究竟有几分胆色。
从书房出来，走在回廊下，晚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凝重。
“周诚安的网，比我们想的要大。”顾文珏的脚步沉了几分，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他把我们推到知府面前，既是考验，也是一种绑架。”
一旦他们的酒得到了知府的青睐，他们就和周家，和沧澜府的官场，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想再置身事外，就难了。
“我知道。”程之韵的回答很轻，但很稳，“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退缩，我们连府城都走不出去。”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文珏，月光洒在她脸上，照得她眸子亮得惊人。
“况且，这也是个机会。一个让我们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机会。”
顾文珏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心里那份由她带来的震动，一次比一次强烈。
她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大到让他这个曾经在京城见惯风浪的人，都有些心惊。
回到“听竹轩”，程之韵立刻打发林颂宜和孩子们去休息，自己则闪身进了房，反手就把门闩上了。
她迫不及待地沉入心神，进入系统。
【酿造工坊】的虚拟界面上，那个古朴的酿酒槽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上方的沙漏显示着倒计时：21小时48分02秒。
槽内，原本鲜红的草莓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坛清亮、呈现出胭脂般瑰丽色泽的液体。
只是，在酒液的属性栏上，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两个字：【初级】。
程之韵的心往下一沉。
初级草莓酒。
这酒拿去糊弄周瑾瑜那样的吃货还行，但要卖五百两一坛，还要呈给一府之尊的知府大人品尝……
恐怕不够分量。
她焦急地在系统商城里翻找起来，希望能找到什么补救的法子。
【配方库】里，更高级的酒方需要解锁，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特殊材料】里，倒是有一些能增添风味的东西，但那只是锦上添花，无法从根本上改变酒的品质。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的注意力落在了【酿造工坊】界面一个她从未留意过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按钮，【品质提升】。
她的意念点了上去。
【叮！检测到酿造中的【初级草莓果酒】，可消耗500积分进行品质提升，有几率升级为【精品草莓果酒】。升级后，酒液风味将大幅提升，并有几率激活特殊效果‘舒筋活络（微弱）’。是否提升？】
500积分！
程之韵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她刚刚才为了香草精粹，把十两银子换成了100积分花掉了，现在积分余额是刺眼的“0”。
去哪里弄500积分？再换银子？
那得五十两白银。
她手头是有银票，但那是他们回京的本钱，不能轻易动用。
况且，她总觉得单纯用银子换积分，太亏了。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桌上那份刚刚签好的，还带着墨香的契书上。
——周记糕点铺两成股份的契书。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系统。”她尝试着在心里呼唤，“这份契约，能换积分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
【叮！检测到高价值商业契约，正在进行价值评估……】
程之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评估完毕。‘周记糕点铺’两成股份契约，具备长期稳定收益价值，综合评定价值：2000积分。】
程之韵的眼睛瞬间亮了！
【宿主可选择抵押该契约，换取积分。抵押期间，宿主将无法获得该产业的任何实际收益。赎回价格为抵押积分的1.2倍。请问宿主，是否抵押该契约，换取500积分？】
“是！立刻抵押！”程之韵毫不犹豫。
用未来的收益，换取眼前的胜利，这笔买卖，值！
【叮！契约抵押成功，获得500积分。】
【叮！是否消耗500积分，对【初级草莓果酒】进行品质提升？】
“是！”随着她意念的确认，酿酒槽瞬间光芒大作。
原本清亮的胭脂色酒液，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颜色变得愈发深邃，仿佛有流光在其中运转。
片刻后，光芒散去，酒液恢复平静。
但那颜色，已经从胭脂红，变成了更为醇厚、更为瑰丽的宝石红。
属性栏上的【初级】二字，也变成了【精品】。
程之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最大的难题，解决了。
第二天，程之韵起得很晚。
她推开门时，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顾南舟和顾明珠正穿着一身簇新的夹袄，在院子里追逐嬉戏。
那夹袄是明艳的鹅黄色，用的是上好的云锦料子，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两个孩子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裳，顾明珠的小脸蛋兴奋得通红，一个劲地向林颂宜展示着袖口上精致的绣花。
顾南舟虽然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那挺得笔直的腰板，和时不时偷偷抚摸衣料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欢喜。
刘氏坐在一旁，看着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
“醒了？昨晚睡得可好？”她看到程之韵，亲切地招呼道，“快来看看，这衣裳合不合身？我瞧着两个孩子穿着精神多了。”
“多谢周夫人费心了。”程之韵真心实意地道谢。
“一家人说这些就外道了。”刘氏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们安心住下，缺什么尽管开口。我家老爷他那个人，谈起生意来六亲不认，但心不坏。你们都是好孩子，他心里有数。”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让程之韵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顾文珏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周家的行事作风，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若是有所图，这番姿态未免做得太足，太真。
可若是无所图，他们对一群流放之人，又为何好到这个地步？
这份善意，就像一团温柔的迷雾，让他深陷其中，却看不清方向。
午时将近，周府的气氛明显变得肃穆起来。
下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周诚安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的锦袍，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周瑾瑜，都收敛了神色，老老实实地站在父亲身边。
程之韵从房中捧出一个约莫一尺高的黑陶酒坛。
这酒坛是她特意让小翠从库房里找出来的，看起来最不起眼，最古朴的一个。
“这就是瑶池露？”周瑾瑜好奇地凑上来，伸长了鼻子去闻，却什么也闻不到。
酒坛用特制的蜡封得严严实实。
“时辰未到，灵气不能泄。”程之韵说得一本正经。
周诚安亲自引着他们，来到府中最气派的待客厅。
“知府大人喜静，今日只是一场私宴。你们不必紧张，就当是寻常品酒便是。”他嘴上说着安抚的话，但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期盼。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管家恭敬的通报声。
“老爷，知府大人到了。”
周诚安立刻整了整衣冠，快步迎了出去。
程之韵和顾文珏跟在后面，心里都清楚，真正的考验，来了。
片刻后，一个身穿四品官服，面容清瘦，留着一部漂亮胡须的中年男人，在周诚安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便是沧澜知府，孙敬贤。
孙敬贤的目光在厅内一扫，最后落在了顾文珏和程之韵身上，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收了回去。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
顾文珏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人，他认得。
虽未曾深交，但在京中时，他还是太子伴读，曾在宫宴上，见过此人。
那时，孙敬贤还只是翰林院一个不起眼的编修。
没想到，几年过去，他竟成了这沧澜府的知府。
而自己却从云端跌落泥潭，成了他眼中的草芥。
就在顾文珏心绪翻涌之际，孙敬贤已经落座。
周诚安笑着介绍：“大人，这位是程姑娘和顾二郎，今日的仙酒，便是出自他们之手。”
孙敬贤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不咸不淡地开口。
“哦？本官倒是好奇，什么样的酒，能让周员外如此推崇，还冠以‘仙酒’之名。”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周诚安额角渗出细汗，连忙示意程之韵。
程之韵捧着酒坛，走到厅中，深吸一口气。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把小巧的银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蜡封。
“啪”的一声轻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馥郁到了极点的香气，瞬间从坛口喷薄而出，刹那间，便充满了整个厅堂。
那不是凡间任何一种酒香，也不是单纯的果香。
那是一种混合了草莓的酸甜，蜂蜜的醇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仿佛来自山巅云海的清冽气息。
厅内所有人，包括那位见多识广的孙知府，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呼吸。
周瑾瑜更是夸张地张大了嘴，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这味道，比那草莓奶油饼的香气，还要霸道十倍，还要诱人百倍！
程之韵拿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倾斜酒坛，倒出了第一杯瑶池露。
一道瑰丽的，仿佛红宝石融化而成的液体，缓缓注入杯中。
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知府大人，请用。”
一名丫鬟小心翼翼地将酒杯，端到了孙敬贤的面前。
孙敬贤看着杯中那奇异的色泽，沉默了片刻。
他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只这一下，他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动容。
他将酒杯凑到唇边，正要饮下。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孙敬贤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看向周诚安，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周诚安！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你府上藏着的这几个人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