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凰阁里,温弈墨正在品茶,目光落在付玉手上,油纸包里隐约透出“定胜糕”的颜色。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面前的茶盏,轻轻往前推了推。
付玉像是没看见,依旧低着头。
温弈墨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阴谋诡计也好,经商医术也罢,她倒是可以手拿把掐。
但对感情,她真帮不上什么忙。
李阳歌端着一盘大厨新做的糕点从后厨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门口垂头丧气的付玉。
她脚步一顿。
再看付玉手里那个皱巴巴的油纸包,李阳歌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肯定是为了裴惊梧。
她走到付玉身边,将托盘上的桂花糕往前递了递。
“阿玉,尝尝这个,刚出炉的。”
付玉缓缓抬起头,她摇了摇头,没有接。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不饿。”
李阳歌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就窜起一股无名火。
裴惊梧那家伙,心里只有报仇,哪里看得到身边人的好。
阿玉这样好的姑娘,凭什么要被他这般辜负。
李阳歌叉起腰,越想越气。
“给脸不要脸。”
“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让全京城的姑娘都惦记着?”
她一把夺过付玉手里的油纸包。
“这破玩意儿,留着做什么?”
“等着发霉吗?”
她作势要往外扔。
付玉猛地抬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别!”
李阳歌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付玉通红的眼睛,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这火,是对着裴惊梧去的。
这块木头,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给他个教训尝尝。
“行,不扔。”
她把油纸包塞回付玉怀里,转身就走。
长街上,人群熙攘。
安谈砚一把揪住江相如的后领,将他从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堆里拖了出来。
“哎哎,你干嘛!”
江相如不满地嚷嚷着。
“我正跟几位妹妹打听京城的新鲜事儿呢。”
安谈砚面无表情。
“走了。”
江相如撇了撇嘴,刚想再抱怨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旁的小摊子。
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木簪,雕工粗糙,却也别致。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一亮,促狭地撞了撞安谈砚的胳膊。
“哟,谈砚,你看。”
他指着那些木簪,笑得不怀好意。
“跟你怀里揣着的那根,是不是差不多?”
他可是瞧见过好几次了。
安谈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拿出那支半点纹饰也无的乌木簪,细细摩挲。
那动作,郑重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怎么?”
江相如凑近了,压低声音。
“千里迢迢地赶回来见你的夏姑娘,就打算送人家那么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安谈砚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理会江相如的打趣。
那支乌木簪,是两年前,夏昭斓跟他交换的信物。
他这次带在身上,不是为了送礼。
他只是想拿着它,当面跟她说一声迟来的谢谢。上次在忘忧谷没有郑重地道谢,簪子也没还了去。
安谈砚的目光扫过摊子上那些簪子。
粗糙,暗淡。
他想。
这些,都配不上她。
他的视线越过小摊,落在了不远处一座气派的铺子。
金玉满堂。
安谈砚抬脚,径直朝那间金铺走去。
江相如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你去哪儿?”
“去给她打一件金钗。”
安谈砚的回答,平静淡定,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相如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金玉满堂”四个大字,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拉住安谈砚的胳膊。
“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给姑娘家送金钗是什么意思?”
江相如急得跳脚。
“那是定情信物!是求亲才送的东西!你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是想被人家父亲给用棍子给赶出来吗?”
安谈砚停了下来。
定情信物。
这四个字,像一团火,在安谈砚脑子里烧了起来。
热气,轰地一下冲上他的脸,一直烧到耳根。
江相如看得真切,促狭地笑出了声。
“哟,脸都红成这样了。”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安谈砚。
安谈砚的脸,更红了,却是气的。
他一把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江相如,你找打是不是?”
江相如连忙后退一步,举起双手,一脸无辜。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当我嘴欠。”
安谈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恼意,松开了拳头。
“听枫。”
听枫本想躬身行礼,忽然想起他们现在的身份,只微微点了点头。
“你,”安谈砚指了指还在挤眉弄眼的江相如,“跟他一起去找个落脚的客栈,今晚先住下。”
然后,他自己,还是迈步走向了那间金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如此。
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固执地响。
他就是想给她打一支最好的钗,要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
金玉满堂的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见他进来,只上下打量了一眼。
安谈砚一身寻常劲装,风尘仆仆,实在不像个大主顾。
但掌柜的还是笑着迎了上来。
“客官,想瞧点什么?”
安谈砚的目光扫过柜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金钗珠饰,只觉得晃眼。
他一个常年在军营里打滚的人,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一窍不通。
他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
“掌柜,跟你打听个事儿。”
掌柜的一愣,随即笑道:“客官请讲。”
安谈砚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问。
“我从外地来,听人说,兵部夏侍郎家的千金,跟杨将军家的小将军定了亲?”
他接着说下去,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些。
“想来这等喜事,定亲的信物,总归要在你们这种大铺子里置办吧。”
掌柜的一愣,随即笑了。
“客官您这消息可真准,确实如此,杨家已经在准备聘礼了。京都各大金铺都收到了他们的订单呢。”
安谈砚心里一沉,面上却半点没露出来。
“哦?原来是真的。那夏家肯定也要在您这儿打不少首饰吧?”
提起夏家,掌柜的话多了起来。
“夏姑娘啊,也来过几回,不过都是陪着她母亲来的。”
“那姑娘,性子直爽得很,没半点心眼。”
“对这些金啊玉啊的,从来不上心,还不如街边一把木剑来得喜欢。”
直爽,没心眼?
安谈砚微微皱眉。
这和记忆里那个……聪慧狡黠,算无遗策的姑娘,好像不太一样。
他想了想。
或许,是在京中,不得不做的伪装吧。
他不再多问,指着柜中一块剔透的红宝石。
“我想用这个,打一支最好的朱钗。”
掌柜的看了看那块宝石,又看了看安谈砚的穿着,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客官,这块‘凤血’可是西域来的贡品,做成钗子,价钱……可有些贵。”
安谈砚没说话。
他从怀里摸出两锭小小的金元宝,轻轻放在柜台上。
“钱不是问题。”
他淡淡地说。
“我是替我家少爷来,为他的......心上人做的。”
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态度也愈发恭敬。
“原来是府上的管事,失敬失敬。您放心,一定给您办妥。”
一个时辰后,拿着刚做好的金钗走出店铺的时候,安谈砚紧绷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一颗心,被搅得七上八下的。
还带着一丝隐秘的滚烫。
京城长街上人声鼎沸,焦凰阁深处的密室里却是安安静静。
温弈墨正要起身,去前头的厨房看看。
一道脚步声,从另一侧的暗门后传来。
是轻烟。
她的脸色,是少有的凝重。
“主上。”
轻烟递上一个小小的丝绢卷。
“西凉来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