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皇家禁苑之一的芙蓉园内,碧波荡漾,亭台错落,奇花异卉竞相吐艳。今日,这里并非举行国家大典,而是由某位与皇室亲近的宗室长者做东,举办的一场私密性极高的名园雅集。获邀者非是等闲,皆是宗室菁英、清流显宦以及备受推崇的文人墨客,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太平公主与驸马薛绍的莅临,无疑是这场雅集最引人瞩目的焦点。太平今日的装扮,在符合其身份尊贵的同时,又别具匠心。她身着郁金香根染就的鹅黄色蹙金绣鸾凤穿云大袖襦裙,头梳高耸的惊鸿髻,簪着一套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头面,流苏摇曳,光华璀璨。然而,最令人移不开眼的并非这身华服珠翠,而是她眉宇间那份从容气度与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风华。薛绍则是一身石青色暗纹圆领袍,玉带束腰,英挺沉稳地伴其左右,两人并肩而行,恰似芝兰玉树,交相辉映。
雅集设在临水而建的开阔水榭之中,四面轩窗敞开,清风徐来,吹动纱幔轻扬。宾主见过礼后,便各自寻了相熟之人交谈,或赏玩廊下陈列的古玩字画,或凭栏观鱼,气氛轻松而高雅。
很快,便有人提议行“流觞曲水”之令。侍女们将盛满美酒的羽觞放入蜿蜒引来的活水渠中,羽觞随波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便需即兴赋诗一首,或展示一项才艺。几轮下来,气氛愈加热烈。有文思敏捷者立成佳句,博得满堂彩;也有稍显木讷者被罚酒,引得众人善意的哄笑。
当羽觞悠悠转转,竟在太平公主面前停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期待与好奇。这位帝国明珠的才情,世人多有耳闻,却并非轻易得见。
太平并未推辞,她从容起身,目光掠过水榭外接天莲叶与映日荷花,略一沉吟,清越的声音便响彻水榭:
“渌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苹。
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
诗句化用古意,却清新自然,以荷花之娇艳反衬“愁杀”之情,于明丽景色中暗藏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情致宛转,格调高华。话音甫落,满座先是静默,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
“公主高才!”
“此诗清丽脱俗,真乃佳作!”
薛绍立于她身侧,看着她在众人瞩目下光芒四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骄傲。他并未多言,只在她坐下时,自然而然地将一盏新沏的温茶递到她手边。
随后又有投壶、双陆等游戏。薛绍于投壶一道显然技艺精湛,接连投中“贯耳”、“骁箭”,引得阵阵喝彩。太平则在一旁含笑观看,偶尔与身旁的贵妇命妇低声笑语,应对自如,既不过分矜持,也不失公主风范。她与薛绍之间,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交汇,一次默契的配合,便已将伉俪情深展露无遗。
他们二人,仿佛是整个雅集最和谐的中心。太平以其尊贵的身份、绝伦的风华与不俗的才情,成为在场所有女子仰望的典范;薛绍则以其英武沉稳、文武兼修,赢得了在场男性的尊重。他们的结合,在世人眼中,无疑是天作之合,是大唐盛世一段最为华美的注脚。
夕阳西下,给芙蓉园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余晖。雅集接近尾声,宾主尽欢。太平与薛绍在侍从的簇拥下,登上马车离去。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赞誉。太平轻轻舒了口气,靠在软垫上,侧首看向薛绍,眼中带着一丝倦意,却更多的是满足。
“今日可还尽兴?”薛绍握住她的手,低声问。
太平微微一笑,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有驸马在侧,何处不尽兴?” 这一刻,她不再是需要时刻维持完美仪态的太平公主,只是享受与夫君相伴的妻子。马车辘辘,驶向暮色中的公主府,将那一园的风华与喧嚣,渐渐留在身后,只余下掌心相贴的温暖,真实而长久。这名园雅集,如同他们婚姻生活的一面华丽屏风,向世人展示着无懈可击的幸福与圆满,而屏风之后,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细水长流的温情世界。只是这屏风,能永远这般稳固华美吗?那暮色深处,似乎已有暗流,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