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靠在引枕上,肩头的伤渗出淡淡血痕,染红了半幅素白中衣。她轻咳两声,帕子捂在唇边,指缝漏出的气音带着细碎的颤。鬓边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如纸的颊边,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顺着眼角滑进鬓角,洇出一小片湿痕。
“春桃,扶我起来……”她指尖在锦被上绞出深深的褶,“想喝口温水。”
珠帘轻晃,王氏掀帘而入,腕间的羊脂玉镯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她今日换了支赤金点翠簪,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簪头明珠上,晃得人眼晕。
“清歌醒了?”王氏的笑温煦如春日,指尖却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银镯上的缠枝纹——那是她心烦时的惯常动作。
沈清歌猛地抓住王氏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母亲……女儿头好晕……昨夜总梦见母亲在清虚观求签,说她冷……” 王氏的笑容僵在嘴角,玉镯碰撞的脆响。
“傻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她抽回衣袖时,帕子被攥得发皱,上面绣的并蒂莲都变了形。
“不是的。”沈清歌忽然抬眼,泪雾后的目光亮得惊人,“母亲生前总说,清虚观的明尘道长能通灵。她临终前攥着的那支梨花,就是从观里求来的平安符!”
“姐姐真是越来越迷信了!”沈清瑶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手里捏着个绣了一半的并蒂莲香囊,宝蓝色的丝线歪歪扭扭,针脚粗得像麻绳。听见沈清歌的话,她嗤笑一声,“不过是个破道观,哪有什么真本事?”
“妹妹慎言。”沈清歌的目光扫过她手里的香囊,“去年妹妹落水昏迷三日,嘴唇发紫,脉息微弱,不是母亲去清虚观求了平安符,你能醒过来?”
沈清瑶的脸“唰”地红透,攥着香囊的手指绞得更紧,帕角的金线都起了毛:“那、那是两码事!”
她偷瞄王氏,见母亲正瞪她,慌忙低下头。 王氏忽然笑了,拍了拍沈清瑶的肩,玉镯磕在沈清瑶发间的金步摇上,发出刺耳的响:“小孩子家不懂事,清歌别往心里去。”
转向沈清歌时,眼底的疑虑淡了些,“你身子这样弱,山路颠簸如何禁得住?观里的石阶结着青苔,滑得很。”
“女儿不怕。”沈清歌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着帕角的梨花绣——那是她昨夜特意绣的,针脚细密,比沈清瑶的香囊精致百倍,“只求能让母亲安息。再说……”
她垂眼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前日去给母亲上坟,看见坟头的梨花都蔫了。道长说过,故去的人托梦说冷,是坟茔受潮了,得用观里的柏枝熏过才好。”
王氏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她忽然想起十年前林氏下葬那日,明尘道长确实来过,临走时塞给她一包柏枝,说“此女怨气重,需用柏枝镇之”。当时她只当是胡言,随手扔了。
“既是为你母亲,便去吧。”王氏抽回被攥皱的衣袖,语气听不出喜怒,“让春桃跟着,再带两个婆子,别让人说沈府苛待了你。”
她瞥见沈清瑶手里的香囊,忽然沉下脸,“清瑶这绣活,还是送回房重做!针脚粗得像麻绳,也配拿出手?若被你外祖父看见,定要骂你糟蹋好料子!”
沈清瑶吓得一抖,香囊差点掉在地上,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娘……我已经很用心了……”
“用心?”王氏的银簪重重敲在妆盒上,“你姐姐这样的身体都能绣出像样的梨花,你呢?连并蒂莲都绣不圆!”
沈清歌恭顺地磕了个头,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沈清瑶手里的香囊——宝蓝色的丝线歪歪扭扭,针脚稀松得能透光。她忽然想起昨夜春桃说的,沈清瑶为了在贵女圈里炫耀,偷偷请了绣娘教活计,却连最基本的锁边都学不会。
待王氏带着沈清瑶离去,春桃忙扶着沈清歌躺下:“小姐,王氏这是……同意了?” “她不是同意,是怕我翻出母亲坟茔的事。”沈清歌抚过枕边的医案,上面“明尘道长”四个字被梨花瓣盖住,“十年前母亲下葬,她故意选了低洼处,就盼着雨水泡坏棺木。如今我提柏枝熏坟,她怎能不怕?”
春桃望着窗外飘落的梨花,忽然指着远处:“小姐您看,二小姐回房时,把香囊扔地上了!” 沈清歌掀起帐角,只见沈清瑶站在回廊下,正对着贴身丫鬟发脾气,却掩不住眼底的委屈。
她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医案上母亲的字迹,那里藏着一行极小的批注:“清虚观药圃,藏有牵机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