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退,天光初露。洛阳城内的驿馆檐角还挂着几面外邦旗帜,在晨风中轻轻晃动。李震站在政事堂侧殿的窗前,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快报——北方三处监测点已成功架设仪器,信号接入中枢。
他没有放下纸卷,转身走向沙盘室。
屋内灯火未熄,几名科学家正围着中央木台调整铜管连接。沙盘上插着三十六根小旗,每根代表一个监测站。南线六处水网地带的标记刚刚由红转绿,意味着设备运行正常。一名年轻学者抬头看见他进来,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其余人也陆续站直身子。
“北境最后一站昨夜完成调试。”那人开口,“地脉震动仪和气压计都已校准,数据每两个时辰传回一次。”
李震点点头,走到沙盘边俯身查看。他的手指从北往南划过,停在西南山区的位置。“这里海拔最高,气候多变,必须确保夜间也能稳定传输。”
“我们用了千机分支提供的加密频段。”另一人接话,“只要灵脉未断,信号就不会中断。”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官员快步走进,双手呈上文书。“各地州府回函已到齐。三十一位地方官表示支持,四位提出质疑,主要集中在人力调配与日常维护开支上。”
李震接过文书翻看。其中一页夹着一张手绘草图,是某县令画的驿站兼用方案——把监测点设在现有驿馆旁,共用粮草与守卫。
“这个想法可以推广。”他说,“九驿联道已经铺好路网,不必另起炉灶。”
科学家们交换眼神。有人低声说:“若能借助驿站轮值制度,我们的人也能轮流替换,不至于长期驻守荒地。”
李震看向他们。“你们要多久才能让所有站点进入常态运转?”
“如果南方浮舟运输不延误,十日内可全部就位。”先前说话的年轻人回答,“但我们还需要一套统一的数据判读标准。现在各地报上来的记录格式不一样,有的记温度,有的只写‘天气异常’。”
“那就定规矩。”李震直起身,“今天就把预警等级分出来。一级是寻常波动,二级要上报备查,三级以上立即通报政事堂。”
官员皱眉。“三级是否需要调动民兵?还是先通知附近驻军?”
“等体系建好再说。”李震语气平稳,“现在讨论响应为时过早。先把预测做准。”
会议重新开始。
桌上摊开的是《灾害监测规程草案》。第一条写着:凡属地震前兆、江河暴涨、大气异色、地热突升等情况,均纳入监测范围。
一位年长科学家发言:“我们目前靠地脉感知和气象观测双轨并行。但有些变化太细微,比如地下水位缓慢上升,可能半年后才会引发洪灾。这种长期趋势怎么预警?”
“用推演。”李震说,“天机分支每日进行短时因果链模拟,结合你们收集的数据,找出可能发生连锁反应的节点。”
屋里安静了一瞬。
“您的意思是……提前看到结果?”
“不是百分百确定。”李震解释,“但如果有七成概率某条河流会在雨季决堤,我们就当真事处理。宁可误报,不可漏报。”
有人提笔快速记录。另一个人问:“那谁来判断该不该发警报?是科学家,还是地方官?”
“中枢统管。”李震敲了敲桌面,“所有数据汇总到这里,由专人分析后提交结论。一旦确认风险,立刻按预案分级传达。地方官接到指令后,必须在半日内组织疏散或加固堤防。”
“要是他们不听呢?”
“那就换人。”李震声音不高,却没人再说话。
散会后,李震留下两名核心技术人员。他们拿出一块青铜面板,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这是最新改良的“灵脉共鸣器”,能将地下能量流动转化为可视信号。
“昨晚测试时发现一处异常。”年轻学者指着西北方向的一点,“灵脉有轻微震颤,持续了整整一刻钟。不像人为扰动,也不像动物经过。”
“位置在哪?”
“凉州以北八十里,靠近旧长城遗址。”
李震盯着那点看了许久。“派一组人过去查。不要惊动守军,用锦衣卫暗线走一趟。”
对方应声离去。
午后,南线传来消息:两艘改装浮舟顺利通过沼泽区,将最后一批仪器运抵目的地。李晨亲自参与设计的折叠支架已在现场组装完毕,配合防水油布罩壳,可在暴雨中持续工作。
李震派人送去嘉奖令,同时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标准化操作手册。每座监测站必须配备三人:一名懂仪器的技术员,一名负责通讯的驿卒,一名本地招募的观察员。
傍晚,最后一份布点报告送达。
三十六处站点全部上线,信号稳定。墙上挂起一幅新制的地图,不同颜色的小灯依次亮起,象征系统正式启动。
李震坐在指挥席上,面前是整整齐齐的登记簿。他翻开第一页,写下第一行指令:
“自即日起,设立灾害应急轮值制度。每日由一名主官带班,两名科学家协理,接收、分析、判定全国各站数据。晨时报汇总,随时待命。”
门外有人轻声通报:“地方官员已收到职责划分文书,部分州府开始召集基层吏员讲解流程。”
他点头。“让他们尽快组织演练。不要等到真出事才手忙脚乱。”
夜深了,其他人都已离开。只有他还坐在灯下,目光落在地图最西端的那个红点上。
那里静默无声,没有任何异常提示。
但他记得早上那份报告里的描述:震颤持续一刻钟,节奏规整,像是某种规律性的释放。
他伸手摸了摸青铜面板边缘,触感冰凉。
这时,一名值守士兵匆匆进来。“大人,西南站刚传回一条加急讯息——”
“念。”
“昨夜子时,观测到山体局部升温,地表出现细裂。周边村民反映井水变浑,鸡犬躁动。已按二级标准记录,并启动初步排查。”
李震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亲手将那处标记由绿转黄。
他开口:“通知王芳分支,准备药材调度清单。再传令附近三个县,清点空置屋舍,随时准备安置转移民众。”
士兵领命而去。
屋内只剩他一人。烛火映照着墙上的布点图,三十多个光点静静闪烁。
他的手放在桌边,指尖轻轻敲击木面。
远处更鼓响起,已是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