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指尖在廊柱斑驳的漆面上轻轻划过,那道暗金色的符痕便如活物般蜿蜒游走,在暮色里漾开细碎的流光。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却掩不住远处皇城根下渐起的马蹄声——那是李嵩埋伏在城郊的私兵正衔枚疾行,铁甲碰撞的闷响隔着半座城池都能听见。
“沈兄这手‘锁龙纹’,倒比三年前精进了不止三分。”
一道清越的声音自琉璃瓦上落下,白衣人足尖点着飞檐,广袖被晚风掀起如白鹤振翅。苏珩拂去袖上沾染的夜露,指尖弹出三枚透骨钉,精准钉入廊下三根承重柱:“西角门的机关我动了手脚,他们的冲车进来就得散架。”
沈醉抬眼望向宫墙深处,紫宸殿的方向隐约透出昏黄的灯火,像只垂危的眼。他腰间的“碎影”剑不安地轻鸣,剑鞘上镶嵌的寒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布的‘九绝阵’,能撑多久?”
“撑到你把李嵩的人头提来为止。”苏珩屈指弹了弹腰间的乾坤袋,袋口溢出的灵力在青砖上凝结成冰纹,“当年在青云山,你欠我三壶‘醉流霞’,今日正好一并还了。”
说话间,宫墙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沈醉转身跃上屋脊,只见黑压压的兵甲正撞向西华门,门楣上悬挂的铜铃被震得粉碎。为首的将领举着镔铁大刀劈向门栓,刀锋却在触及门板的瞬间弹了回去,一道淡青色的光弧自门缝里迸出,将前排的士兵震得口吐鲜血。
“有意思。”沈醉低笑一声,指尖在瓦片上划出半道符咒。西角门的方向突然腾起三丈高的烈焰,火舌中隐约可见无数冰棱穿梭,将冲上来的私兵冻成冰雕,又被烈火熔成水汽。
苏珩已飘至他身侧,素白的手指在空中虚点,城墙上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如星子般连成结界:“这阵法取了北斗九星的方位,他们每前进一步,就得承受九倍重力。你猜李嵩的这群乌合之众,能走到第几阶?”
话音未落,宫墙外传来凄厉的惨叫。一名身披重甲的偏将试图跃过墙头,却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整个人像撞上铁壁般摔回地面,骨骼碎裂的声音隔着老远都清晰可闻。后续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却在触及结界的刹那浑身冒起青烟,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李嵩倒是舍得下本钱。”沈醉望着那些前仆后继的私兵,眸色冷得像淬了冰,“这些人里,有一半是当年镇守北疆的老兵,竟被他用来谋逆。”
苏珩忽然指向东北角:“那边有异动。”
沈醉转头望去,只见数十名黑衣人正沿着宫墙攀爬,他们手中握着特制的钩爪,爪尖闪烁着破法符的灵光。为首者身形矫健,竟在结界上撕开一道裂口,半个身子已探入宫墙。
“是‘影阁’的人。”沈醉的碎影剑骤然出鞘,剑光如匹练般掠过夜空,精准斩在那道裂口处。黑衣人惨叫着坠下城墙,结界上的裂口瞬间愈合,只留下淡淡的青烟。
苏珩的指尖泛起蓝光,城墙上的符文突然亮起,如潮水般涌向东北角:“这些杂碎的破法符掺了幽冥砂,倒是能勉强撼动阵法。沈兄,帮我盯着西南角,那里的地脉弱些。”
沈醉足尖一点,身形已如鬼魅般掠至西南角楼。此处的结界果然出现了涟漪,三名身着道袍的修士正结阵施法,他们手中的法剑交织成网,竟在结界上蚀出三个黑洞。
“玄清观的败类,倒是忘了青云山的规矩。”沈醉的声音里带着冰碴,碎影剑挽出三道剑花,剑气直逼三名修士面门。那三人慌忙回剑抵挡,却被剑气震得连连后退,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被剑光削断了左臂,鲜血喷溅在结界上,竟让黑洞扩大了半尺。
“不好!”沈醉瞳孔骤缩,那修士的血里混着尸煞之气,竟能污秽结界。他旋身挡在黑洞前,掌心凝起一团赤金色的灵力,硬生生将蔓延的黑气逼了回去。
就在此时,宫墙外响起苍凉的号角声。沈醉抬头,只见一支骑兵队正绕到皇城后门,为首的将领举着面玄色大旗,旗上绣着狰狞的狼头——那是李嵩最精锐的“狼牙营”。
“看来李嵩是急了。”苏珩的声音自上空传来,他已站在角楼最高处,白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狼牙营的骑射倒是有些门道,沈兄小心他们的火箭。”
话音刚落,数十支火箭已如流星般射向结界。箭矢上裹着浸透了黑狗血的布条,撞上光弧的瞬间爆发出刺鼻的黑烟。结界剧烈震颤,东南角的符文竟黯淡下去。
“这群废物,倒懂得些旁门左道。”沈醉冷哼一声,剑指苍穹。碎影剑突然化作万千光点,如暴雨般射向狼牙营。惨叫声此起彼伏,骑兵队的阵型瞬间溃散。
苏珩趁机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城墙上的符文重新亮起,且比先前更加璀璨,淡青色的光弧向外扩张了半丈,将试图靠近的私兵尽数弹开。
“还能撑多久?”沈醉抹去嘴角的血迹,刚才强行催动灵力,胸口的旧伤又隐隐作痛。
“最多一个时辰。”苏珩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他们带了‘破界锤’,那玩意儿是用万年玄铁炼的,专克阵法结界。”
沈醉望向紫宸殿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依旧昏黄,却不知此刻正上演着怎样的惊心动魄。他握紧手中的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个时辰足够了。”
宫墙外的呐喊声愈发狂暴,李嵩显然已不耐烦。沈醉能听见他咆哮着催促士兵冲锋,夹杂着破界锤撞击城门的闷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来了。”苏珩突然低喝一声,望向西北角。那里的结界正被一股巨力撞击,光弧剧烈扭曲,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沈醉纵身跃下屋脊,碎影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苏兄守住这里,我去会会那破界锤。”
他的身影如一道黑色闪电,在宫墙间穿梭。沿途的私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身首异处。靠近西北角时,果然看见数十名壮汉正抬着一柄巨大的铁锤,锤头泛着幽蓝的光,每一次落下都让结界剧烈摇晃。
“给我砸!砸开城门赏黄金千两!”一个粗嘎的声音嘶吼着,正是狼牙营的统领。
沈醉没有废话,剑光一闪已刺穿那统领的咽喉。锤头顿失控制,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周围的私兵东倒西歪。
“点子扎手!结阵!”剩下的壮汉纷纷举起盾牌,组成一个严密的阵形。
沈醉冷笑一声,身形突然化作无数残影,在阵形中穿梭。惨叫声接连响起,不过片刻功夫,数十名壮汉已尽数倒在血泊中,唯有那柄破界锤孤零零地立在原地,锤头的蓝光渐渐黯淡。
他转身望向结界,只见刚才被撞击的地方已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苏珩的声音带着喘息传来:“沈兄,东南角快撑不住了!”
沈醉足尖一点,正要回援,却见一道黑影自暗处窜出,手中短刀直刺他后心。刀锋上淬着墨绿色的毒液,显然是冲着取他性命来的。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沈醉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在黑影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结界上滑落在地,口中涌出黑血。
就在这耽搁的片刻,东南角的结界突然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一道丈许宽的口子。数名私兵趁机钻了进来,举刀便砍向正在施法的苏珩。
沈醉怒喝一声,身形如箭般射至,剑光卷起漫天血雨。他挡在苏珩身前,碎影剑舞得密不透风,将涌进来的私兵一一斩杀。
“快补结界!”沈醉吼道,肩头却突然一痛,不知何时竟中了一支冷箭,箭头同样淬着剧毒。
苏珩见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落在结界上,那道裂口竟缓缓收缩。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醉,眉头紧锁:“你中毒了?”
沈醉拔出肩头的箭,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淌:“无妨,这点小伎俩还奈何不了我。”他运转内力逼出部分毒素,脸色却更加苍白,“李嵩的底牌差不多该亮完了,我们的人也该动手了。”
话音刚落,皇城深处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沈醉抬头望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来了。”
苏珩也松了口气,重新稳住结界:“看来宫里的戏,开锣了。”
宫墙外的私兵似乎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攻势顿时一滞。李嵩的怒吼声再次传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醉抹去唇边的血迹,碎影剑在手中轻颤,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决战:“苏兄,守住这最后一刻。等解决了李嵩,我请你喝最烈的酒。”
苏珩望着他浴血的身影,白衣上已沾染了点点猩红,却笑得比星辰更亮:“一言为定。”
夜风穿过宫墙,带来远方的厮杀声。结界上的符文忽明忽暗,映着两个决绝的身影。墙外是汹涌的逆流,墙内是即将破晓的黎明,而他们,正站在这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用血肉之躯,撑起最后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