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看着李默,语气平和却立场坚定:“李主事顾虑虽有,却未思及前明之弊。”
“前明正因拘泥‘藩属旧例’,才令安南反复叛乱,正德、嘉靖年间,朝廷先后三次派兵征讨,耗银数百万两,死伤将士数万,难道还要朕重蹈覆辙?”
他拿起案上的一份旧档,递到李默面前:“你且看看,去年阮福濒派兵袭扰我广西边境,掠三寨百姓为奴,烧二十多万亩稻田,这便是你口中的‘藩属之礼’?”
“朕要的是南疆安稳,非虚头巴脑的‘称臣’!”
李默接过旧档,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躬身道:“臣愚钝,未虑及此,谢陛下教诲!”
冯厚敦连忙打圆场,躬身道:“陛下英明!臣请旨即刻拟旨,一面遣移民官往江南、福建宣讲政策,一面令陈辉、陈豹两位将军整军备战,绝不让安南再出乱子。”
殿内其他下属官员见此,更无一人再敢多言。
连提顾虑的李默都已服膺,且内阁与五部尚书皆支持陛下,他们自然不敢有异议。
朝会的喜悦还没蔓延开,殿外又进来一个穿青色驿卒服的人,手里拿着份沾了尘土的加急文书。
跪地禀道:“启禀陛下,云贵急报!前明宗室朱容璠在昆明作乱,自称‘监国’,大西军首领孙可望已率军平叛;然平叛后,孙可望竟逼傀儡永历帝册封其为‘秦王’,永历帝身边仅剩的几个文官敢怒不敢言,尤以何腾蛟反对最烈,却被孙可望下令软禁!”
“孙可望?”
郑森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龙椅的扶手。
他对这个大西军首领早有戒备——孙可望盘踞云贵,控制永历帝后更是野心勃勃,多次派兵袭扰大夏的湖南、广西边境,实为大夏西南之患。
如今何腾蛟反对却遭软禁,更见其专横。
“此獠本就视永历帝为傀儡,所谓‘册封’,不过是为自身僭越找借口!”
郑森语气冰冷,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孙可望平朱容璠,非为南明,实乃清除异己、固自身势力耳!”
“他欲得‘秦王’封号,无非是想借宗室之名招揽旧部,日后好与大夏抗衡!”
“不止如此。”
驿卒咽了口唾沫,接着禀道:“孙可望软禁何腾蛟后,又假‘永历帝旨意’,召回原本驻守四川东部的刘文秀将军及三万兵马。”
“刘文秀一走,四川东部防务空虚,吴三桂率大周军队趁机猛攻,成都、重庆先后失守,如今四川已尽落吴三桂之手。”
“而孙可望坐视吴三桂夺川,竟按兵不动,显然是想坐收渔利!”
郑森沉默了,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笃笃”的声响。
殿内的大臣们也都没了声音。
吴三桂在两年前就于西安称帝,建立“大周”,控制了陕西、甘肃大部,如今又占了四川,随时可能东进;而孙可望控制云贵,与大夏敌对,却对吴三桂夺川袖手旁观,其野心昭然若揭。
只有御史台的御史王彦面露忧色,犹豫片刻后躬身道:“启禀陛下,孙、吴二贼若暗中勾结,恐对我大夏形成夹击之势,臣请陛下再增派兵力,加强西南与西北防线!”
他是下属官员,虽敢提建议,却绝不敢质疑陛下决策,只敢在陛下已有部署的基础上补充担忧。
“王御史所言,正合朕意。”
郑森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冷冽:“南明早已名存实亡,孙可望不过是借永历帝之名割据云贵,与大夏为敌。他内部自相残杀、坐视吴三桂扩张,皆是自取灭亡,大夏无需为其浪费精力,更不必对其姑息!”
他想起去年探子回报,孙可望曾假意派使者向大夏“示好”,实则是为打探大夏的军粮储备,如今看来,不过是缓兵之计。
“当务之急,是防吴三桂与孙可望勾结!”
郑森抬头看向五军都督府都督施福,眼神变得锐利:“施都督,其一,山西、河南即刻增兵,每处至少加派两万兵马,再调五千匹战马往彼处,令张勇、王进宝两位将军亲督工事,加固城墙、囤积粮草;”
“其二,命湖南、广西边境守军加强巡逻,严防孙可望派兵袭扰;”
“其三,陕西、四川边境探子加密回报频次,每隔两日便传回吴三桂与孙可望动向,绝不能让彼等形成夹击之势!”
施福立刻躬身,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朗声道:“臣遵旨!臣即刻领兵部署,调兵遣将,绝不让逆贼有可乘之机!”
张勇、王进宝是跟着郑森北伐过的老将,贵州边境的守军也多是抗清出身,对孙可望的野心早有察觉,让他们驻守,郑森才能放心。
朝会结束后,郑森回到养心殿,让宫女把巨大的舆图铺在地上。
他蹲下身,手指从北平划过山东、河南,再到江南、安南,最后停在云贵与四川边境。
大夏的疆域虽已扩大,但西南有孙可望割据,西北有吴三桂称帝,仍是腹背受敌之势。
可他心里清楚,越是如此,越要稳住阵脚:安南的粮食能解西征之困,实干官员能固内部根基,只要守住防线、稳步发展,迟早能平定这些割据势力。
北伐时,粮饷短缺,虽有几个下属官员劝他“划江而治”,但内阁与六部尚书皆支持他北伐,连冯厚敦都私下劝他“先稳江南、再图北方”是稳妥之策,并非反对;
南征时,父亲郑芝龙在安南染了疟疾,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当地的土司送了草药,才慢慢好转。
如今这点困境,比起当年还差得远。
“陛下,该用晚膳了,御膳房做了您爱吃的清蒸鲈鱼和莲子羹。”
太监轻声提醒,躬身道:“奴才已命人温着,此刻端来正好。”
手里还捧着温热的毛巾。
郑森点点头,却没起身。
他拿起一支朱笔,在舆图上的“云贵”与“四川”两处都重重画了圈——孙可望与吴三桂,一个割据西南,一个盘踞西北,都是大夏一统天下的障碍,必须逐个击破。
他想起去年贵州边境的冲突,孙可望的军队虽勇猛,却只是占据贫瘠之地;吴三桂的军队虽有前明边军底子,却军心涣散。
只要大夏内部稳固,待安南的粮产能稳定下来,定能一举平定这两处祸患。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把养心殿的地面染成了暖黄色。
宫女进来点亮了烛火,烛光照在舆图上,“大夏”两个字显得格外醒目。
郑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腿,眼神里满是坚毅。
大夏的路还很长,西北有吴三桂,西南有孙可望,关外有清军残余和蒙古部落,南方要安抚安南的移民,内部还要推进科举改革、兴修水利、支持经世学堂的科技研究,可他并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