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懂一个妻子的心情?可眼前的局势,早已不是个人情感能左右的。
现实就摆在眼前,他纵有推脱的理由,也无法轻易说出口。
一边是千千万万人的安危与未来,一边是至亲之人的健康与性命,换成谁,都难做取舍。
他低声说道:“夫人,您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们还是得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如去对面那家咖啡馆吧,您先上车,我送您过去。”
车子缓缓驶向街角的咖啡厅,两人相继走入安静的角落。
塔丽莎,这位生于特里阿斯传统家庭的女性,自十九岁大学毕业起便投身公共事务。
她曾担任社会能源部的重要职务,更是彭玉麦多年来的得力助手与智囊。
这些年来,她始终站在丈夫身后,为他的每一步决策出谋划策。
她比谁都清楚,若再让彭玉麦卷入纷争,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高育良看着她,语气低沉却坚定:“我明白您的担忧。
但您也要知道,如今牵涉的不只是一个人、一个家庭的命运。”
“这是整个国家的走向,关乎成千上万个家庭的安稳,关乎亿万像您一样的普通人能否过上安宁日子。”
“如果我们生活的土地充满动荡与不安,那我们将面对的是最深重的苦难。”
“而现在,我们有机会为这片土地争取一份安定,为什么不尽力一试?”
“我希望我们不要再彼此为难,而是携手前行。
我会按照彭先生的思路,协助他平稳度过这段关键时期。”
塔丽莎垂着眼,指尖轻扣桌面,内心反复权衡。
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相反,她早已将所有可能想了个遍。
她知道,这个国家的问题由来已久,也曾有许多前辈试图扭转局面,可最终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问题的根子太深,牵扯太广,无论怎么动刀,都会伤及各方利益。
就像一道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死结,单靠几年时间就想解开,谈何容易?
除非有通天的智慧,除非命运格外垂青。
“高先生,”她终于开口,“我理解您的抱负,也尊重您所做的努力。”
“但我无法接受,在我丈夫重病缠身的时候,还要让他继续扛起这一切。”
“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母亲,我不能答应。”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其实这些问题,早就埋下了种子。
多少人试过改变,可最后都败下阵来。”
“您现在愿意站出来解决,我很敬佩,也很感激。”
“可您有没有想过,这份沉重,不是一时冲动就能承担得起的?它已经积压了太久太久。”
“想要用短短几年去扭转百年的困局,除非是天选之人,否则……真的太难了。”
高育良依旧面色如常。
他心里清楚得很,所有的事都像摊开的棋局一样摆在眼前。
也明白塔丽莎如今的处境有多难堪、多被动。
可事已至此,其中牵扯的麻烦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更何况,在这些明面上的纠葛之外,还藏着多少看不见的暗流?
归根结底,真正致命的东西,往往就藏在那些没人愿意提的部分里。
表面沉稳的他,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开始预演各种最坏的结果。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扳倒坦桑皮,否则一切皆空。
“高先生,我是个女人,我要的是一个能撑起家的男人。
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要是他倒了,我们全家也就散了。”
“我不爱听那些虚头巴脑的励志话,也不是那种标榜独立就能活得很好、不需要男人的女人。
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有她们的路,我只走我的。”
“别的事我不想掺和,也不想去想。”
高育良沉默片刻,压下情绪。
“夫人,您说的话我能理解,但现在这种局面,我们真的没法装作看不见。”
塔丽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一切都已经摆在台面上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我丈夫的事,到此为止吧,请您别再逼我了。”
“我心里有数——如果因为他再惹出什么风波,受点伤、遭点罪,那根本不值得。
他在帝国做了这么多事,又有谁真心感激过?”
“所以我宁愿就此收手,再多的努力也没用,不如就这样过去。”
“我也知道,现在帝国需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而不是站在边上指指点点。”
“真正的问题,其实在那些老派贵族身上。
他们怎么看这事,谁都改不了。”
高育良微微一怔,没料到她竟能看到这一层。
他心底竟不由得生出几分认同。
其实这些情况,他早有预料,也曾反复推演过类似的场景。
但没想到,塔丽莎不仅看清了表象,连背后的脉络都摸透了。
这个女人,确实不容小觑。
他还想再开口,塔丽莎却已显倦意,只轻叹了一声。
“高先生,这件事就到这里吧,我现在不想考虑太多。”
“我知道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接下来的话题,不宜深谈。”
“如果你真有能力改变现状,那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但若非要拉我丈夫进来……我希望你打消念头。
这事背后牵连太深,太过敏感。”
话说到这份上,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
她起身欲走。
而这场对话背后的复杂局势,远比旁人想象的更加错综难解。
塔丽莎转身准备离去,高育良却突然喊住她:
“如果彭于麦他自己愿意为帝国出力呢?难道你也拦着他?”
“如果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是支持,还是硬生生掐灭?”
“我觉得,哪怕只剩这一点执念,你也该给他个机会,别让他带着遗憾走完这一程。
这种心情,我是懂的。”
塔丽莎回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你说的话,我不想听,也不愿懂,到此为止就好。”
“高先生,你若真觉得我一个女人可怜,那就请放过我吧。
让他安安心心养着身子,将来再做决定。”
“帝国十几亿人,不缺他这一个去拼命。”
“这算我求您了,行行好。”
说完,她提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