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团和独立团的队伍,拖着疲惫不堪却斗志昂扬的身躯,携带着沉重的战利品和伤员,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
几乎就在他们的身影被层层绿荫吞没后不到一刻钟,天际便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沉闷轰鸣。由六架九七式轰炸机和四架战斗机组成的日军混合编队,如同复仇的秃鹫群般扑临李家峪上空。
飞行员们透过舷窗向下望去,预想中八路军匆忙撤退、人员物资堆积的场景并未出现。
整个战场除了满地狼藉的弹坑、烧焦的泥土、散落的武器装备残骸和未来得及收殓的双方士兵遗体外,竟是空空如也。
只有那被炸毁的装甲车残骸和几处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焦土,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恶战。
带队的机长不死心,命令机群降低高度,仔仔细细地沿着山谷和可能撤退的路径反复盘旋侦查了两遍,甚至用机枪对着几处可疑的灌木丛进行了扫射试探,除了惊起几只飞鸟和打得枝叶纷飞外,一无所获。
那个让皇军蒙受奇耻大辱的李云龙和他的部队,连同他们缴获的大量物资,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融入了这片广袤的太行山脉之中。
机长只得悻悻地向基地报告“未发现敌军主力踪迹”,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不甘,摇晃着机翼,率领编队返航。巨大的阴影掠过下方寂静的战场,更添几分苍凉。
山林深处,李云龙听着远处渐渐远去的飞机轰鸣声,啐了一口唾沫:“狗日的小鬼子,反应倒是不慢!可惜啊,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柱子!你狗日的卡车都给老子藏严实了没有?那可都是老子的命根子!”
王承柱连忙从后面跑上来,抹了一把汗:“团长您放心!所有卡车和骡马都进了咱们以前就看好、还用树枝藤蔓加固伪装过的天然山洞和密林里了,天上绝对发现不了!就是路太难走,弟兄们推车垫路,可费了老鼻子劲了!”
“费劲也得给老子弄好!少一门炮,老子唯你是问!”李云龙瞪了他一眼,随即招呼队伍,“都打起精神!再加把劲!回到王家湾,老子让炊事班给你们炖肉吃!”
一想到热乎乎的饭菜和安全的驻地,战士们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注入了一丝力气,队伍行进的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些。
但沿途,担架上伤员们压抑的呻吟声,以及队伍中那沉默悲伤的气氛——那是为许多永远留在李家峪的战友而弥漫的悲伤,都让这场胜利的凯旋,显得格外沉重。
队伍走走停停,避开大路,专挑隐秘难行的小道。直到日头西斜,晚霞将天际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王家湾那片熟悉的窑洞和屋舍轮廓,才终于出现在眼前。
村口,政委赵刚早已带着警卫连长虎子、工兵连长李德发等人在此焦急地等候了两三个小时。远远看到队伍的身影,赵刚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激动万分的神情,快步迎了上去。
“老李!”赵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他一把抓住李云龙的手臂,上下打量着浑身硝烟、军装破烂、眼窝深陷却目光炯炯的李云龙,用力地晃了晃,“回来了!都好!太好了!恭喜啊老李!
你们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成功粉碎了鬼子规模空前的围剿计划!歼灭鬼子精锐近四千!还击毙了少将旅团长!这、这简直是太鼓舞人心了!”
李云龙虽然疲惫,但脸上也难掩得色,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拍了拍赵刚的手背:“老赵,辛苦你在家守着了。来,给你介绍一下,”他侧身让出身后的丁伟和孔捷,“这位是丁伟,丁团长,独立团的!
这次要不是老丁带着独立团的弟兄们死扛硬打,不计伤亡地帮咱们挡住池上贤吉的主力,咱老李这把戏还真唱不成!这是我老战友了,过命的交情!和老孔,我们都是四方面军一起滚爬出来的老兄弟!”
赵刚立刻向丁伟敬礼,热情地伸出手:“丁团长!久仰大名!这次真是太感谢了!独立团的弟兄们辛苦了!你们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丁伟回礼,握住赵刚的手,虽然同样疲惫,但眼神清亮:“赵政委客气了!都是八路军,打鬼子份内的事!何况是老李这家伙唱主角,我们也就是敲敲边鼓!你们新一团才是真厉害,硬是啃下了第九旅团这块硬骨头!佩服!”
孔捷在一旁咧嘴笑道:“政委,你可是没见,老李这回可是发大财了!光是缴获的火炮都能再装备一个炮营了!”
李云龙赶紧打断:“去去去,老孔。他转向赵刚,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老赵,闲话稍后再说,赶紧办正事。伤亡不小,重伤员太多,让张济仁院长立刻组织人手,全力救治!
需要做手术的马上做,药品不够就想办法,决不能亏待了咱们的功臣!还有,独立团的伤员,一律同等对待,优先救治!”
“放心吧老李,医院早就准备好了,手术室、药品、人手都安排到位了!”赵刚立刻对身后的虎子吩咐,“虎子,快!带人引导伤员直接去医院!告诉张院长,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是!政委!”虎子应声,立刻带着警卫连的战士上前,帮忙抬担架,引导队伍中的伤员迅速向临时医院方向转移。
李云龙又对身后等待的各营营长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张大彪、沈泉、王怀保!抓紧时间安顿战士们!吃了三天的炒面啃了三天的冷石头,经过三天长途奔袭加恶战,弟兄们都累脱相了!
炊事班立刻生火造饭,把缴获的鬼子罐头、面粉都给老子拿出来,让兄弟们吃顿热乎的!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哨兵安排 明哨暗哨都给老子翻倍!侦察连!小六子!”
“到!”小六子从队伍中跑出。
“让你的人别休息了,立刻撒出去!以驻地为中心,五十里范围内,所有大小路口、山头,都给老子放上侦查小组!鬼子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有情况立刻报告!”
“是!团长!”小六子毫不含糊,转身就去集合侦察连的战士。
“工兵连!李德发”
“到!”
“带人把缴获的物资,找干燥的窑洞分类放好,注意防潮防火!出了岔子,老子饶不了你!”
“是!”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整个王家湾驻地立刻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机器,虽然忙碌,却丝毫不乱。战士们被有序地引向各自的休整区域,伤员得到转移,物资开始入库,哨兵迅速就位,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食物的香气。
安排完这些,李云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赵刚、丁伟、孔捷说道:“走吧,几位老伙计,回团部喝口水,喘口气。他娘的,这仗打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几人回到团部那孔熟悉的窑洞。虎子早已机灵地让炊事班先送来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棒子面粥。
丁伟打量着这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的团部,目光最后落在墙上那幅简陋的地图上,感叹道:“老李,行啊你!
我看你这团部有模有样,医院、炮营、侦察连、工兵连,现在连卡车骡马队都置办上了,这哪是一个团,快赶上一个小师了!你小子这地主老财是越当越阔气了!”
赵刚一边给几人倒热水,一边笑道:“丁团长说笑了,都是同志们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家当。上次打介休,运气好,端了鬼子的医院,缴获了些设备,支援了旅部和总部两套,自己留了一套基础的。就这,张院长都快当宝贝供起来了。”
孔捷灌了一口热水,哈着气说:“有套家伙事就不错了!老李这事办得地道!
要不然,这么多重伤员,光是翻山越岭抬到一百多里外的旅部野战医院或者总部医院,路上颠簸,不知道又得多牺牲多少好兄弟!这下好了,能就地抢救,活下来的希望就大得多!”
提到伤亡,窑洞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了下来。
赵刚放下水壶,脸色凝重地看向李云龙:“老李,我刚才粗略看了一下抬下来的伤员,数量惊人……咱们团的减员情况……”
李云龙拿起一颗花生米,捏在手里却没有吃,眼神黯淡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嗯,各营报上来的初步数字还没汇总,但……估计最少得折损一半以上。很多都是老兄弟,上午还活蹦乱跳的,转眼就……”
他说不下去,猛地将那颗花生米扔进嘴里,狠狠地嚼着,仿佛要将那份心痛和憋闷一起嚼碎咽下去。
丁伟也叹了口气,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我们独立团这次伤亡也很大,特别是前期阻击池上贤吉的主攻,鬼子炮火太猛了,很多战士没等到白刃战就……唉,都是好兵啊!”
窑洞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噼啪的轻微爆响。胜利的喜悦与失去战友的悲痛,如同冰与火交织在一起,灼烧着每一位指挥员的心。
“但是,”李云龙猛地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跟咱们干掉的鬼子数量相比,这一仗,值!干掉他娘的一个旅团部、三个精锐大队、一个炮兵中队、一个骑兵中队,宰了一个少将旅团长!这是实打实的战果!
咱们一个团加老丁一个团,拼掉鬼子将近四千号人,其中大半是野战精锐!这笔买卖,不亏!牺牲的弟兄们,值了!他们的血没白流!”
“对!老李说得对!”孔捷红着眼圈吼道,“咱们打掉了鬼子的嚣张气焰,打出了八路军的威风!以后晋中这片天地,看小鬼子还敢不敢轻易出来扫荡!”
丁伟也重重点头:“没错!这一仗的战略意义重大!筱冢义男这回是伤筋动骨了!咱们虽然也伤了元气,但值得!”
赵刚看着三位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军事主官,心中充满了敬意和感慨:“是啊,胜利来之不易,是同志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我们一定要好好总结经验,抚恤烈士,照顾好伤员,让部队尽快恢复战斗力。”
这时,李云龙似乎不想再沉浸在这份沉重的气氛中,他大手一挥,对窑洞外喊了一嗓子:“虎子!虎子!”
“到!团长!”虎子应声跑进来。
“去,告诉炊事班,今晚全团加餐!把缴获的鬼子牛肉罐头、鱼肉罐头都给老子开了!让兄弟们可劲造!好好犒劳犒劳咱们的英雄,还有独立团的兄弟们!
让他们吃顿好的!赶紧的,先给我们这儿弄点花生米来,再多拿几个杯子,咱们哥几个先喝点儿!”
虎子笑着应道:“是!团长!早就安排下去了,罐头都下锅了!花生米和酒这就给您拿来!”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丁伟闻言笑道:“嘿!老李,这可是你说的!拿鬼子的罐头招待我们!不过,光有罐头可不行,”他话锋一转,带着狡黠的笑容,“你小子这次可是没少缴获日军的硬通货好宝贝啊!
光是大炮就十几门,重机枪、歪把子、三八大盖、弹药更是堆成山了吧?可不能吃独食啊!得多分我几门炮和机枪,让我回去也好补充补充,重整旗鼓不是?”
李云龙一听,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睛一瞪:“好你个丁伟,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倒惦记上老子的战利品了!少不了你的好处!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老丁,你也看到了,这次阻击,不光你们独立团,772团程瞎子、385旅兄弟部队,还有那么多地方武装、民兵,都在外围拼死阻击鬼子援军,损失都不小。
这些战利品,大部分那都是要上交旅部,由旅部统一分配,补充各部队的!咱们不能只顾着自己肥啊!”
赵刚也点头附和:“老李说得对。虽然我们团此次作战缴获多,但伤亡也最大,旅首长肯定会充分考虑,给我们留下足够的补充份额。丁团长那边,旅部也一定会有所安排的。”
孔捷在一旁打圆场:“就是就是,老丁,你急啥?旅长还能亏待了你这支有功之臣?放心,肯定有你一份!”
丁伟也就是开玩笑,见李云龙那护食的样子和赵刚搬出纪律,哈哈一笑:“行行行,我知道规矩。不过老李,上交归上交,你这‘留下’的份额,到时候可得让我先挑点好的!”
“滚滚滚,到时候再说!”李云龙笑骂道。
这时,虎子端着一盘花生米和几个粗瓷碗,拎着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的是地瓜烧)走了进来。
李云龙接过水壶,给每人碗里都倒上小半碗清澈却烈性十足的酒液,然后率先端起碗:“来!啥也别说了!为了干掉池上贤吉这老鬼子!为了牺牲的弟兄们!也为了咱们都他娘的还活着!干了!”
“干了!”
“为了胜利!”
四个粗瓷碗重重地碰在一起,清澈的酒液溅出,如同英雄泪。四人仰头,将那份胜利的辛辣、牺牲的苦涩、未来的沉重与希望,一饮而尽。
窑洞外,王家湾驻地飘起了阵阵诱人的肉香,战士们终于吃上了久违的热饭,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医院里,张济仁院长带着医护人员彻夜不眠,紧张地抢救着伤员。
哨兵的身影在夜色中警惕地巡视。而团部里,老战友们推杯换盏,追忆着往昔的峥嵘岁月,谈论着刚刚过去的惊心动魄,也筹划着如何让这支战斗英雄团从血火中重生,变得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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