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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团对补给线的袭扰,确实让冢田感到了掣肘之痛。炮弹供应变得谨慎,前线日军的行动也因后勤压力而略显迟滞。然而,冢田并未如叶青预想的那般急于寻找袭扰分队决战,或是采取更极端的报复手段。他的反应,出奇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配合”。

几天后,一直在外围活动的老烟斗分队,传回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发现了一支规模较小的日军运输队,仅由十余名日军押送着几辆骡马大车,正沿着一条相对偏僻的支线道路,向杨家洼子方向缓慢行进。护卫力量薄弱,路线也便于设伏。

“这是个好机会!”陈勇接到消息后,立刻找到赵旭日和叶青,“兵力不多,路线也好,打掉它,能给鬼子后勤再狠狠放一次血!”

赵旭日也有些意动,看向叶青。自从补给线袭扰战术见效后,叶青在军事决策上的话语权越来越重。

叶青却盯着沙盘上那条支线道路,久久不语。这条路线太“好”了,好得有些不自然。它避开了之前多次遇袭的主干道,选择了更隐蔽但也更难走的支线,护卫力量又如此薄弱……简直像是一块被故意放在饿狼面前的鲜肉。

“太巧了。”叶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们刚需要战果鼓舞士气,鬼子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周瑶闻言,也警觉起来:“你是说,这是诱饵?”

“十有八九。”叶青的手指在沙盘上那条支线道路周围划了一个圈,“冢田摸不清我们袭扰分队的具体位置和活动规律,就用这种方式,引我们主动现身。这支运输队是假的,或者,护卫力量绝不止明面上这十几个人。附近,肯定埋伏着他们的主力,等着我们咬钩。”

洞内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陈勇挠了挠头,有些后怕:“妈的,小鬼子真阴险!那……咱们就当没看见?”

“不。”叶青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既然摆下了戏台,我们不上去唱一出,岂不是辜负了冢田大尉的一番‘美意’?”

赵旭日和周瑶都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他将计就计,我们何不……也将计就计?”叶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想引我们出去,我们就把战场,放在我们选定的地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她决定,利用这支“诱饵”运输队,反过来给冢田设一个局。

“老烟斗那边,让他们继续监视,但绝对不准动手,只需确认运输队的行进速度和大致路线。”

“陈勇,你立刻挑选四十名最精锐的战士,携带我们最好的武器和所有剩余的地雷、炸药。不走老烟斗他们活动的区域,从西北方向,绕过日军的常规监视点,秘密运动到这个位置——”叶青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一个距离支线道路约三里外的一处狭窄山谷,那里是运输队前往杨家洼子的必经之路之一,但并非最直接的路线。

“在这里设伏?鬼子会走这里吗?”陈勇有些疑惑。

“他们不会主动走,但我们可以‘请’他们走。”叶青看向周瑶,“政委,需要你协调老烟斗他们,配合演一场戏。”

叶青的完整计划是:让老烟斗分队在“诱饵”运输队前方制造一些“无意中”暴露的痕迹,比如留下几个匆忙的脚印,丢弃一点无关紧要的杂物,然后向着西北方向,也就是叶青为陈勇选定的那个伏击山谷方向“仓促撤退”。给日军造成一种袭扰分队行踪暴露,正慌忙逃向一个错误方向的假象。

按照冢田的性格和他急于消灭袭扰分队的心理,他很可能命令埋伏的主力以及那支“诱饵”运输队,改变原定路线,转向追击,试图将“惊慌失措”的袭扰分队堵在那个山谷里一举歼灭。

而这,正好落入叶青为他们在山谷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全歼敌人。”叶青严肃地叮嘱陈勇,“是利用地利和预设火力,给予敌人重大杀伤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绝不恋战!我们要的是打疼他,削弱他的有生力量,不是和他拼消耗!”

“明白!”陈勇重重抱拳,转身就去点兵。

赵旭日看着沙盘上叶青勾勒出的整个计划,不由得赞叹:“引蛇出洞,再请君入瓮!叶青,你这脑子,真是比鬼子的地图还精细!”

叶青却没有丝毫得意,只是疲惫地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计划只是计划,战场瞬息万变。希望老烟斗和陈勇,能随机应变。”

行动当夜,老烟斗分队按照计划,成功“暴露”并向着西北山谷方向“撤退”。果然,次日清晨,监视哨就发现,那支“诱饵”运输队在一支规模近百、装备精良的日军(显然是预先埋伏的主力)的接应下,迅速离开了原定路线,杀气腾腾地扑向西北山谷方向。

消息传回,狼嚎峪核心洞穴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现在,就看陈勇的了。

陈勇带领的四十名精锐,早已在山谷两侧的密林和岩壁上埋伏就位。他们利用一夜时间,在谷底通道上埋设了连环地雷,在两侧制高点布置了机枪和掷弹筒阵地,每一个战士都分配了明确的射击区域和目标。

当日军先头部队小心翼翼地进入山谷,后续主力也大半涌入这狭窄地带时,陈勇果断下达了攻击命令!

刹那间,谷底的地雷被接连引爆,火光冲天,碎石横飞,将日军队伍炸得人仰马翻。两侧山壁上,机枪火力如同镰刀般扫过混乱的日军队伍,掷弹筒抛射的炮弹精准地落在试图集结的日军人群中。精心挑选的神枪手,则重点狙杀着日军的军官和机枪手。

日军猝不及防,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下死伤惨重,队形大乱。他们试图组织反击,但狭窄的地形和来自两侧高地的交叉火力,让他们根本无法有效展开。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小时,眼见日军伤亡超过三分之一,且无法突破火力网,陈勇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命令。战士们按照预定路线,迅速而有序地撤离了战场,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等日军后续部队艰难地清理出通道,组织起有效的追击时,早已失去了抗日团的踪影,只留下山谷中遍地的日军尸体和燃烧的车辆残骸。

消息传回杨家洼子,冢田看着伤亡报告,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他本想钓鱼,结果鱼没钓到,反而被鱼饵背后的钩子狠狠扎伤了手!这一次,他损失了超过五十名精锐士兵,其中还包括数名经验丰富的军官。

“叶……青……”冢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浓重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个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她不仅狡猾,而且胆大包天,竟然敢反过来利用他的计谋!

狼嚎峪内,则是一片欢腾。陈勇带队安全返回,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击毙击伤日军五十余人的重大战果,极大地鼓舞了全团的士气。

“叶营长,你这招太神了!”陈勇兴奋地向叶青汇报战果,脸上满是钦佩。

叶青听着汇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松懈。但她很快又收敛了情绪,目光投向洞穴外幽深的丛林。

“冢田这次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轻声说道,像是在提醒众人,也像是在告诫自己,“下一次,他的报复,只会更加疯狂。我们……要做好准备。”

短暂的胜利喜悦之后,更沉重的压力,如同狼嚎峪上空再次积聚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山谷伏击的胜利,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抗日团疲惫而紧绷的躯体。战士们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眼神里重新燃起了自信的光芒。他们不再仅仅是蜷缩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的残兵,而是真正能咬疼、甚至咬伤猎人的猛兽。这份信心,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那个倚靠在岩壁旁,脸色依旧苍白,却以不可思议的韧性支撑着整个队伍的灵魂人物——叶青。

然而,叶青自己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胜利”的脆弱。冢田的报复必然雷霆万钧,而抗日团经不起持续的消耗。陈勇带出去的那四十人,几乎是目前能动用的全部机动精锐,经此一役,虽伤亡不大,但也人人带伤,弹药消耗更是惊人。补充兵员和武器弹药,成了比应对日军下一步行动更迫在眉睫的难题。

“我们必须要有新的血液,不能总靠这点老底子硬撑。”赵旭日看着名册上触目惊心的减员数字,语气沉重。连续的战斗和恶劣的环境,让队伍的人数再次缓慢而坚定地下降。

周瑶点头表示同意,目光却投向叶青:“尤其是侦察和特种作战方面,栓子带走了几个人,老烟斗、陈勇他们每次出击也都冒着巨大风险,一旦损失,很难补充。”

叶青沉默着。她何尝不知?“暗刃”小队的覆灭,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抗日团最大的损失。那种深入骨髓的侦察、潜伏、一击必杀的技能,并非寻常战士短期内能够掌握。

“从现有人员里挑。”叶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挑年纪最轻,学得最快,胆子最大,也最能吃苦的。不需要他们立刻成为‘暗刃’,但至少要成为合格的眼睛、耳朵和匕首。”

一个针对性的“第二梯队”选拔和训练计划,在叶青的主导下迅速展开。这一次,她不再仅仅依靠观察和直觉,而是设置了更为严苛,也更具针对性的考核项目。除了传统的体能、射击和潜伏,她增加了野外生存极限测试只给少量工具,要求在指定区域生存两天、复杂地形记忆与复述、以及面对突发陷阱和诡雷的心理承受能力评估。

最终,十名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被筛选出来。他们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中都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渴望。他们是这支队伍里最年轻,也是可塑性最强的一代。

叶青成了他们的总教官。尽管右腿依旧不便,需要依靠拐杖或周瑶的搀扶才能长时间站立,但她拒绝躺在病床上指挥。训练场就设在营地附近一处相对隐蔽的林间空地。

训练是残酷的。叶青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在赵旭日和周瑶面前偶尔还会流露一丝疲惫的伤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严苛、不近人情的教官。她对每一个细节的要求都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一个战士在伪装潜伏时,衣领没有完全贴合脖颈,露出了浅色的内衣痕迹,被她罚在满是泥泞和水蛭的洼地里潜伏整整六个小时。

另一个战士在复述侦察路线时,遗漏了一个不起眼的枯树桩,被她厉声斥责:“战场上,任何疏忽都要用命来填!重来!直到你连那里有多少片落叶都记得!”

她亲自示范如何利用最普通的草木汁液和泥土改变皮肤颜色,如何控制呼吸使之与风声同步,如何通过观察昆虫和鸟类的异常来判断远处是否有人活动。她将“暗刃”小队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倾注给这些年轻人。

“侦察兵,不是探路的卒子,是主帅的眼睛和耳朵,是能在黑暗中触摸到敌人脉搏的手。”她重复着当初对栓子他们说过的话,但眼神更加深邃,“你们要记住,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判断的,决定着身后几百兄弟的生死。”

高强度的训练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这些年轻战士几乎脱了一层皮。有人夜里偷偷抹眼泪,有人累得吃饭时都能睡着。但当他们看到叶青拖着伤腿,冒着冷汗,依旧一丝不苟地纠正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听到她用平静的语气讲述鹰嘴崖上“暗刃”队员如何用生命为大队争取撤退时间时,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化作了更坚定的决心。

他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眼神变得锐利,动作变得敏捷而无声,对环境的观察和记忆能力飞速提升。他们甚至开始在叶青的指导下,学习制作更复杂、更隐蔽的陷阱和简易爆炸物。

周瑶有时会心疼这些年轻人,私下对叶青说:“是不是太急了?他们还小。”

叶青望着训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目光悠远:“鬼子不会给我们时间。他们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在我们这些老骨头打光之前,接过这面旗。”

她不仅是在训练士兵,更是在为这支队伍锻造未来的脊梁,淬炼新的锋刃。

就在“第二梯队”训练紧张进行时,栓子从敌后传回了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情报。情报内容让所有核心成员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据悉,冢田已向联队部申请特殊弹种,型号疑似‘红色一号’(日军对芥子气等化学武器的隐语)。运输及使用许可正在批复流程中,具体时间不详,但需极度警惕。”

化学武器!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洞穴内短暂的振奋气氛。所有人都明白,如果冢田真的丧心病狂到使用毒气,那么狼嚎峪复杂的地形和洞穴体系,非但不能提供庇护,反而可能成为巨大的毒气室!再精妙的陷阱,再强悍的士兵,在无孔不入的毒气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赵旭日一拳砸在石壁上,双目赤红。

周瑶脸色煞白,强自镇定:“必须立刻想办法!预防毒气的器材,我们根本没有……”

叶青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冢田的这一手,超出了她所有的预判和准备。这不再是战术层面的较量,而是上升到更为残酷、毫无人道的毁灭性打击。

她抬起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凝重,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决绝所取代。

“通知所有单位,立刻开始制作简易防毒面具,用木炭、多层湿布…… ”她的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尖锐,“同时,寻找所有洞穴的备用通风口,进行拓宽和伪装,规划紧急疏散路线……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旭日和周瑶,一字一句地说道:

“另外,准备执行‘断刃’计划。”

赵旭日和周瑶浑身一震。“断刃”计划,是叶青在意识到营地可能最终不保时,私下与他们商讨的最终预案——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各自选择方向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最大限度保留革命火种。这意味着,他们将放弃经营许久的狼嚎峪营地,放弃所有的重武器和难以携带的物资,进行一场前途未卜的分散突围。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启动。

而现在,毒气的阴影,让这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骤然逼近。

狼嚎峪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再次被致命的阴风笼罩。叶青和她正在淬炼的新刃,能否在毒雾降临之前,找到一线生机?

“红色一号”——化学武器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狼嚎峪营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投入了冰水,瞬间只剩下呛人的青烟。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在战士们之间悄然蔓延。他们可以面对枪林弹雨,可以忍受饥寒交迫,但那无色无味、能让人在极度痛苦中腐烂窒息的毒气,超出了他们对战争残酷想象的极限。

命令被迅速而隐秘地执行。所有储备的棉布、纱布被集中起来,在尚带寒意的溪水中反复浸湿。战士们拆开缴获的日军防毒面具,试图理解其结构,更多的人则按照叶青口述的土法,将能找到的木炭砸碎、研磨,用层层湿布包裹,制作成简陋得可怜的“防毒口罩”。空气中弥漫着炭粉和潮湿布匹的气味,混合着一种压抑的恐惧。

同时,几支小队被派往营地所在的洞穴群深处,寻找并拓宽任何可能存在的通风口和缝隙。锤凿敲击岩石的声音在幽深的洞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一条条紧急疏散路线被反复确认和标记,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毒气真的灌入这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能有多少人来得及沿着这些路线逃出生天,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叶青的“第二梯队”训练被迫中断,年轻的战士们也被投入到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生存准备中。他们脸上还带着训练的疲惫,此刻又增添了面对未知死亡的惶惑。叶青看在眼里,却无法给出任何安慰。她只能拖着伤腿,在各个准备点之间缓慢移动,用她冰冷的镇定,强行压制着营地内部可能出现的崩溃情绪。

“害怕是正常的。”她对围拢过来的几名年轻战士,也包括一些心神不宁的老兵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害怕救不了我们的命。冢田想用毒气把我们像老鼠一样熏死在地下,我们偏要让他看看,就算是老鼠,被逼到绝境,也能咬穿他的铁桶!”

她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有冰冷的事实和决绝的态度。这种态度,比任何鼓舞人心的话语都更具力量。战士们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面孔,心中的慌乱似乎找到了一丝锚点,重新开始专注于手头的工作——检查口罩的密封性,熟悉疏散路线,加固可能被毒气渗透的洞口掩体。

然而,核心层的压力有增无减。“断刃”计划的细节被反复推演,每一个排,每一个班,甚至每一个战斗小组的突围方向、集结地点、失散后的联络方式,都需要精确到个人。这是一项极其繁琐又令人心力交瘁的工作,意味着他们可能不得不放弃大部分重伤员和所有无法携带的物资,进行一次近乎自杀性的分散逃亡。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瑶看着纸上一个个被分配了最终命运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这其中,有许多是她亲手从战场上救下来,看着他们一点点恢复的兄弟。

赵旭日重重叹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痛苦:“毒气一下,洞里的人……能活下一成都是奇迹。分散突围,至少……还能给队伍留点种子。”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叶青。她坐在石凳上,拐杖靠在手边,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疼痛的右腿。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在绝望中寻找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冢田申请特殊弹种,需要时间批复、运输、储存,最后分配到前线……这个过程,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窗口。栓子的情报只说“具体时间不详”,这个“不详”,可能就是生死之间的差距。

“我们不能坐等毒气降临。”叶青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的步骤,甚至……毁掉他的‘红色一号’!”

“毁掉?”赵旭日一愣,“怎么毁?我们连这东西藏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知道,杨家洼子基地守备森严,我们这点人冲进去,无疑是送死!”

“不一定非要冲进基地。”叶青的目光投向沙盘上那条连接平原县和杨家洼子的补给线,“毒气弹也是弹药,需要运输。冢田再疯狂,也不敢把这种东西长期存放在前进基地。它很可能还在后方,或者,在运输途中。”

她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立刻给栓子发最高优先级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红色一号’的储存地点、运输计划和护卫兵力!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

命令被加密,通过最紧急的通道传递出去。现在,整个抗日团的命运,几乎都系于栓子和他那支深入敌后的侦察小组身上。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变得无比煎熬。

营地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战士们默默地准备着,检查着武器,将仅有的干粮分装成小份。有人开始写遗书,简单的几行字,叠好后塞进贴身的衣袋。没有人说话,一种悲壮的、准备迎接最终时刻的氛围,笼罩着狼嚎峪。

叶青不再四处巡视,她坐在主洞口附近,望着外面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山林。周瑶走到她身边,默默递给她一块烤热的饼。

“吃点东西吧。”

叶青接过,却没有吃,只是握在手里。“我在想……鹰嘴崖。”她突然轻声说。

周瑶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那时候,我们被包围,弹尽粮绝……我知道,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断后。”叶青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让‘暗刃’的兄弟们留下,我带着大队突围……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那时候我觉得,选择让谁去死,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她转过头,看着周瑶,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楚:“现在,我又要面临同样的选择。‘断刃’计划……就是又一次选择让谁去死,让谁可能活。”

周瑶握住她冰凉的手,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这不是你的选择,叶青。这是鬼子逼我们的。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这面旗就没倒!”

叶青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反握了一下周瑶的手,将那块已经凉掉的饼,一点点吃了下去。

她不能倒下。至少,在最终判决降临之前,不能。

夜色渐深,狼嚎峪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哨兵在黑暗中警惕地游弋。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既害怕听到毒气炮弹划破夜空的尖啸,又期盼着能听到栓子传回好消息的暗号。

希望与绝望,在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山林中,进行着最后的拉锯。

等待,是啃噬人心的毒虫。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烙铁上煎熬。狼嚎峪营地陷入了死寂,只有山风穿过林梢的呜咽,以及哨兵偶尔压抑的咳嗽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战士们抱着枪,靠在岩壁或掩体后,目光时不时瞟向洞口那方狭小的、被夜色浸染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拖着尾焰的死亡使者尖啸而至。

叶青没有再坐在洞口,她回到了核心洞穴,摊开那张早已刻入脑海的粗糙地图,手指一遍遍划过从平原县到杨家洼子的每一条可能路径。大脑超负荷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又一一否定。右腿的旧伤在这种极度的精神压力下,开始阵阵抽痛,像是有根无形的线,一直牵扯到太阳穴,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

周瑶和赵旭日也守在一旁,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希冀交织的诡异气息。时间,在沉默中一滴一滴流逝。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洞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窸窣声!负责接收信息的侦察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中紧紧攥着一小卷比之前更细、藏得更隐蔽的油纸。

“回来了!栓子的消息!”他的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变调。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赵旭日一把夺过油纸卷,周瑶迅速准备好显影药水。当模糊的字迹在药水作用下逐渐清晰时,三人的瞳孔同时收缩!

情报内容比预想的更详细,也更令人心惊:

“‘红色一号’已确认由平原县军火库启运,预计两日后夜间抵达杨家洼子。运输队规模:卡车三辆,护卫兵力为一个加强小队(约三十人),配备轻机枪两挺,由一名叫中村的曹长指挥。路线:主要走黑石峡支线,该路较为隐蔽,但有一段约五百米的临崖险道。另,王奎透露,冢田已下令,运输队抵达后,将择机进行‘试验性投放’。”

情报精准地指出了时间、地点、兵力,甚至还有路线上的弱点!这无疑是黑暗中射出的一道强光!

“黑石峡支线……临崖路段……”赵旭日的手指在地图上找到那个位置,眼神骤然亮起,“那里一边是陡坡,一边是深涧!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

“机会只有一次。”叶青的声音因极度专注而显得有些沙哑,“必须在毒气弹运进杨家洼子之前,在黑石峡干掉他们!否则,一旦入库,我们再无机会!”

目标明确,地点有利,但困难同样巨大。时间只剩下两天,他们需要长途奔袭至黑石峡,还要面对一个装备精良的三十人加强小队。

“我带人去!”陈勇立刻请战,眼神灼灼。

叶青却摇了摇头:“这次行动,关键不在于歼灭多少鬼子,而在于必须确保彻底摧毁那三辆卡车和上面的东西!常规伏击,万一有一辆车侥幸冲过去,或者鬼子临死前引爆弹药,后果都不堪设想。”

她看向赵旭日和周瑶,语气斩钉截铁:“我需要一支绝对精锐的小队,执行定点清除和爆破任务。人数不能多,但要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老兵。我……亲自带队。”

“不行!”赵旭日和周瑶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

“你的腿根本不可能完成这种长途奔袭和高强度作战!”周瑶语气急切。

“叶青,你现在是队伍的魂!你不能去冒这个险!”赵旭日也坚决反对。

叶青撑着石桌站起身,伤腿的疼痛让她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种突袭和爆破。‘暗刃’的最后一课,就是我教的。而且,只有我亲自去,才能根据现场情况,做出最准确的判断,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输不起!”

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回到了那个指挥“暗刃”穿梭于敌后的指挥官。“魂?如果队伍都没了,魂留着还有什么用?要么大家一起被毒死在这里,要么,让我去搏这一线生机!”

洞穴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叶青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她说的,是残酷的现实。

最终,赵旭日狠狠一跺脚:“好!你去!但老烟斗和石头必须跟着你!再给你配上五个最好的老兵!我把团里最后那点炸药和起爆装置都给你!”

“我也去!”陈勇梗着脖子。

“你留下!”叶青断然拒绝,“营地需要人守着,预防冢田耍别的花样。如果我们失败……‘断刃’计划,就由你和政委执行!”

这是托付后事。陈勇牙齿咬得咯咯响,最终红着眼圈重重抱拳:“营长……保重!”

人选迅速确定。除了老烟斗和石头,另外五名战士也都是原“暗刃”的幸存者或经历过无数次血战的老兵。他们默默检查着装备,将磨利的刺刀、手枪、集束手榴弹和宝贵的炸药包小心固定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赴死的平静。

叶青也做着准备。她换上了一套相对利落的旧军装,将伤腿用绷带紧紧缠绕,以减轻行动时的剧痛。她将那把改造过的三八式步枪背在身后,又检查了手枪和几枚手榴弹。

周瑶默默地将一些准备好的干粮和急救包塞进她的行囊,声音哽咽:“一定要……活着回来。”

叶青动作顿了顿,没有看周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黎明时分,天色微熹。一支九人小队,在弥漫的晨雾中,悄然离开了狼嚎峪营地,向着东北方向的黑石峡,义无反顾地潜行而去。他们脚步迅捷而无声,如同扑向猎物的狼群,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

赵旭日、周瑶和陈勇站在洞口,久久凝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那一线生机,就系在这九个人的身上,系在那个拖着伤腿、却步履坚定的女子身上。

风,吹过狼嚎峪,带着刺骨的寒意。等待,变得更加具体,也更加残酷。

黑石峡,名副其实。两侧是陡峭黝黑的石壁,如斧劈刀削,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土路蜿蜒其间,路的一侧是深不见底、寒风呼啸的涧谷。月光被高耸的岩壁切割,只在路面投下惨淡的斑驳光块,更添几分阴森。

叶青的小队经过一天一夜几乎不眠不休的急行军,凭借着她对山路的精确记忆和队员们超常的毅力,终于提前半日抵达了预定伏击地点。每个人的体力都已接近极限,叶青的伤腿更是肿痛难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丝毫停顿,立即开始勘察地形,分配任务。

“老烟斗,带两个人,占据对面那个制高点,视野最好,负责狙杀司机和军官,压制敌方火力点。”叶青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指着峡谷对面一处突出的岩石。

“石头,你爆破最在行,带两个人,在路段最窄、靠近悬崖的这个地方埋设主炸药,串联所有炸药包,我要确保一次就能把整段路炸塌!记住,起爆点设在这个位置,必须能看到车队全部进入伏击圈。”叶青的手指在地图上(已刻在她脑子里)重重一点。

“剩下的人,跟我,埋伏在入口侧的这块巨石后面,负责截断退路,解决残敌,并掩护爆破组撤退。”

命令清晰,分工明确。队员们无声散开,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进入各自岗位。石头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抱着沉重的炸药包,匍匐到那段致命的临崖路上,开始紧张地作业。挖掘埋设坑、连接引信、伪装痕迹……每一个步骤都要求绝对精准,不容丝毫差错。

叶青靠在自己选定的狙击位——一块巨石后的缝隙里,将步枪稳稳架好。她调整着呼吸,努力忽略右腿传来的一波波剧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瞄准镜里那片幽暗的峡谷入口。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她知道,这不仅是一场伏击,更是一场赌博。赌栓子的情报绝对准确,赌日军会走这条路,赌炸药能准时起爆,赌他们九个人能完成任务并活着离开……赌注,是狼嚎峪几百条性命。

午夜过后,气温降至冰点。山风如同鬼哭,在峡谷中穿梭。就在连最沉得住气的老兵都开始感到一丝焦躁时,叶青的耳朵微微一动——极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沉闷的引擎轰鸣声!

“准备!”她通过预设的、极轻微的鸟鸣信号传递了消息。

所有人心头一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石头最后检查了一遍引爆装置,手指轻轻搭在了起爆手柄上,呼吸屏住。

灯光!两道昏黄的车灯,如同怪物的眼睛,从峡谷的拐角处缓缓探出,越来越近。一辆,两辆,三辆!覆盖着帆布的卡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着前行。可以清晰地看到车厢里坐着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以及架在车顶的轻机枪。

叶青的准星,牢牢套住了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她需要等待,等待三辆车完全进入那段最窄的、下方已被埋设炸药的死亡路段。

车队缓慢而警惕地前行着。车上的日军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地势的险恶,机枪手不时转动枪口,扫视着两侧黑黢黢的岩壁。

第一辆车……驶入伏击圈。

第二辆车……跟进。

第三辆车……车头刚刚踏入!

就是现在!

叶青扣动了扳机!

“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峡谷的死寂!第一辆卡车的驾驶窗应声碎裂,车辆猛地一歪,停了下来。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对面制高点上老烟斗等人的枪也响了!第二辆车的司机和车顶的机枪手瞬间被击毙!

“敌袭!”日军队伍顿时大乱,士兵们慌忙跳下车,试图寻找掩体组织抵抗。

但叶青没有给他们机会。

“石头!起爆!”她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在峡谷中回荡。

埋伏在起爆点的石头,狠狠压下了起爆手柄!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黑石峡都在颤抖!埋设在临崖路段的炸药被同时引爆,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倾泻!那段本就脆弱的路面在狂暴的冲击下瞬间整体坍塌,连同上面的第二辆和第三辆卡车,以及刚刚跳下车的数十名日军士兵,一起裹挟着、翻滚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涧谷!隐约传来的凄厉惨嚎很快被坠落声和爆炸的回音吞没。

只有第一辆卡车,因为停在坍塌路段之外,侥幸未被直接炸毁,但也被冲击波掀得侧翻在地,车上的日军死伤惨重,剩下几个侥幸未死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清理战场!补枪!确认目标摧毁!”叶青强忍着爆炸带来的耳鸣和眩晕,厉声下令。

幸存的队员们如同猛虎出闸,从埋伏点冲出,迅速清理着残余的、失去抵抗意志的日军士兵。叶青则挣扎着站起,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腿,踉跄着冲到峡谷边缘,借着尚未熄灭的火焰光芒,向下望去。

深涧之下,隐约可见扭曲的卡车残骸和散落的木箱(其中一些印有特殊的骷髅标志),已然彻底毁灭,绝无再利用的可能。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叶青全身,她几乎站立不住,只能用步枪勉强支撑住身体。

“营长!任务完成!三辆车全下去了!东西肯定毁了!”石头满脸烟尘,兴奋地跑过来汇报,但看到叶青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扶住她。

“检查……有无活口……搜集……有用情报……准备……撤退……”叶青喘息着下令,声音微弱。

队员们快速行动,从那名被击毙的曹长中村身上搜出了运输文件和命令确认函,又补充了一些弹药。

“快走!鬼子听到爆炸,援兵很快会到!”老烟斗也从对面制高点撤回,急促地说道。

小队迅速集结,沿着预先勘察好的撤退路线,向狼嚎峪方向隐去。身后,是仍在燃烧和零星爆炸的黑石峡,如同为他们这场殊死搏杀点亮的一座巨大坟茔。

叶青被石头和老烟斗一左一右搀扶着,几乎是被架着前行。剧烈的运动让她的伤腿疼痛欲裂,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寒夜里的星辰。

毒气的威胁,暂时解除了。他们,为狼嚎峪,搏来了喘息之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冢田的报复,必将如同被激怒的疯狗,更加凶猛、更加不计代价。下一场风暴,或许已经在酝酿的路上了。

黑石峡的雷霆巨响,不仅摧毁了日军的毒气弹,也彻底点燃了冢田大尉心中的暴戾火焰。当消息传到杨家洼子前进基地时,这个一贯以冷峻自持的关东军军官,第一次在部属面前失态,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碎在地,飞溅的瓷片和滚烫的茶水如同他此刻崩裂的理智。

“八格牙路!废物!一群废物!”冢田的咆哮在指挥部里回荡,面目狰狞,“一个加强小队,三十名帝国勇士,竟然在眼皮底下被全歼!‘红色一号’……玉碎!”

参谋军官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们知道,这不仅是一次军事上的失败,更是对冢田个人能力和权威的赤裸羞辱。申请特殊弹种本就承担了极大风险,如今任务失败,消息一旦传回联队部,甚至更高层,后果不堪设想。

耻辱,必须用血来洗刷!

冢田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地图上狼嚎峪那片区域,如同盯着杀父仇人。“命令!”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第一,所有封锁部队,向前推进五百米!压缩他们的空间!第二,炮兵,给我不计弹药基数,对狼嚎峪所有疑似区域,进行覆盖式炮击!我要把那座山给我犁一遍!第三,通知航空兵,天亮后,全力支援,投掷燃烧弹!第四,集结所有预备队,包括我的卫队,组成决死突击队!我要亲自带队,进山扫荡!不把叶青的人头挂在指挥部门前,我誓不为人!”

这是一条条疯狂的命令。不计代价的炮火覆盖,燃烧弹的无差别攻击,以及最高指挥官失去理智的亲自突击,都预示着冢田已经抛弃了所有的战术和耐心,他要的,是最原始、最暴烈的毁灭。

“大尉阁下!请您冷静!”一名资深参谋忍不住劝谏,“如此强度的攻击,弹药消耗巨大,且部队过于深入,恐有……”

“闭嘴!”冢田猛地拔出军刀,雪亮的刀锋直指那名参谋,杀气腾腾,“谁再敢动摇军心,按违抗军令论处,就地正法!”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再无人敢言。

……

狼嚎峪营地,还未来得及为黑石峡的胜利喘一口气,更猛烈的风暴便已降临。

首先是无休无止的炮击。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持久。不仅仅针对之前侦察到的区域,而是覆盖了狼嚎峪近乎三分之一的面积。巨大的爆炸声连绵不绝,山林化作火海,巨大的古木被连根拔起,岩石崩碎,精心布置的陷阱区在狂暴的炮火下被成片摧毁。战士们蜷缩在加固过的掩体和洞穴深处,感受着大地剧烈的颤抖,头顶不断簌簌落下泥土和碎石。

“狗日的小鬼子疯了!”陈勇吐掉嘴里的尘土,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炮击尚未完全停歇,天空中又传来了飞机引擎的轰鸣。数架日军轰炸机如同秃鹫般盘旋,投下了一枚枚拖着尾焰的燃烧弹。顷刻间,狼嚎峪多处山林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灼热的气浪即便在洞穴深处也能感受到。

“救火!快组织人救火!不能让火烧到营地!”赵旭日声嘶力竭地吼道。一旦火势失控,他们不被炸死烧死,也会被浓烟活活呛死。

战士们冒着零星落下的炮弹和燃烧物,冲出掩体,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扑打火焰,挖掘隔离带。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咳嗽声此起彼伏。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前沿哨位传来了最坏的消息——日军地面部队,在炮火和空袭的掩护下,开始大规模、多路向狼嚎峪腹地推进!数量远超以往,而且进攻势头极其凶猛,完全不顾伤亡!

“冢田这是要拼命了!”周瑶看着沙盘上多个方向出现的日军箭头,脸色煞白。

核心洞穴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叶青躺在担架上,黑石峡之行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元气,伤腿感染复发,高烧再起,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片刻,也是意识模糊。失去了她的冷静判断和指挥,面对冢田这种不计成本的疯狂进攻,抗日团的处境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必须挡住他们!为叶青,也为兄弟们争取时间!”赵旭日红着眼睛,嘶哑着下令,“陈勇!带你的人,顶住东面!老烟斗,西边交给你!把所有能动的都派上去!依托剩下的陷阱和工事,节节抵抗,迟滞他们的速度!”

“是!”陈勇和老烟斗领命,转身冲出洞穴,投入那片被炮火和烈焰笼罩的战场。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日军如同潮水般涌来,抗日团的战士们依托着残存的工事和熟悉的地形,拼死抵抗。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每一处岩石,每一片灌木丛,都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死亡之地。不断有战士在阻击中倒下,伤亡数字急剧上升。

周瑶带着卫生员,在相对安全的几个隐蔽点穿梭,抢救着伤员。看着那些年轻而熟悉的面孔变得血肉模糊或失去生机,她的心在滴血。

昏迷中的叶青,似乎也被外间震天的杀声惊扰,眉头紧蹙,无意识地喃喃:“顶住……不能退……”

然而,实力的差距在日军疯狂的进攻下被无限放大。一道道防线被突破,一个个阻击点被拔除。日军的推进速度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却依然在坚定不移地向着狼嚎峪的核心区域压缩。

“团长!东面顶不住了!鬼子太多了!”一个满身是血的通信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报告。

赵旭日看着沙盘上不断被标记为失守的区域,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叶青,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难道,狼嚎峪,真的要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最后一丝微弱的烛火,在无尽的黑暗中摇曳着传来——负责监视白马屯伪军据点的侦察员,拼死送回情报:王奎部伪军,因不满日军强征粮食和充当炮灰,加之受到抗日团此前“交易”的影响,内部发生骚动,部分底层官兵已有不稳迹象!

这个消息,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却可能决定生死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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