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归途险》
第二十四章：韩家危机
夜色，再次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将行进了一整日的商队温柔而又不容抗拒地包裹。篝火在临时选定的背风营地中跳跃着，驱散着黑暗与部分寒意，却也映照出守夜护卫脸上那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飘雪所在的帐篷内，温暖而静谧。天琦在青铜令牌持续的清光照耀下，呼吸平稳，那缓慢的根基修复仍在无声地进行。飘雪刚刚结束晚课的修炼，感受着体内又凝实了一分的灵力，以及对寒气掌控愈发精妙的领悟，正待稍作休息，帐篷外却传来了韩月瑶略显低沉的声音。
“雪前辈，月瑶可否打扰片刻？”
飘雪微微蹙眉，这个时辰，韩月瑶亲自前来，必有要事。她整理了一下气息，应道：“韩小姐请进。”
韩月瑶掀帘而入，她似乎刚从车队前部巡视回来，狐裘的领口还沾着些许未化的雪沫，俏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比起白日里赠送地图时的沉稳，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压力的年轻家主。
她先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天琦的方向，见其状况稳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转向飘雪，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下定某个决心。
“前辈，”韩月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月瑶此次冒昧前来，是有一事……想恳请前辈解惑，亦或是……寻求一丝渺茫的指引。”
飘雪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冰蓝色的眼眸在跳动的篝火映照下，深邃如寒潭。
韩月瑶继续道，语气沉重：“想必前辈也看得出，我韩家商队此次出行，护卫力量与所运送的物资价值，似乎……并不完全匹配。”
飘雪微微颔首。这一点，她早已察觉。韩奎虽是化元境好手，护卫也算精干，但相对于那面“冰焰玄纹旗”所代表的家族声望，以及隐隐透露出的与玄霜阁、烈阳山的关联，这支商队的武装力量确实显得单薄了些。尤其是在遭遇匪患和血刀门挑衅时，那种外强中干的感觉更为明显。
“不瞒前辈，”韩月瑶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狐裘的绒毛，透露出内心的不安，“此次运送往冰风堡的这批物资，对我北境韩家而言，关乎……家族存亡。”
家族存亡！
这四个字，让飘雪的眼神微微一凝。她意识到，韩月瑶即将说出的，可能是一个家族最核心的秘辛与困境。
“冰风堡如今是抵抗魔族渗透的重要前沿堡垒之一，资源紧缺。我韩家凭借多年积累的商脉，此次筹集了一批包括高品质疗伤丹药、阵法材料以及部分克制魔气的特殊符箓在内的紧要物资。”韩月瑶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帐篷外的风声听去，“这批物资，不仅是冰风堡急需，其背后，更牵扯到我们韩家与玄霜阁、烈阳山下一步深度合作的契机的考核。若能顺利送达，我韩家便能借此更进一步，真正在北境站稳脚跟，获得两大宗门的更多支持与资源倾斜。”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反之……若此行有失，不仅会恶了冰风堡，更会让玄霜阁和烈阳山认为我韩家能力不足，不堪重任。届时，家族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商路和人脉恐将大幅萎缩，在北境联盟中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可能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趁机吞并。说关乎存亡，绝非危言耸听。”
飘雪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明了。这是一场豪赌。韩家压上了未来的气运，企图通过这次关键性的物资输送，实现家族的跃升。而韩月瑶，这位年轻的嫡女，便是这场豪赌的执行者。
“既然如此重要，为何护卫力量……”飘雪提出了关键疑问。
“这便是问题所在。”韩月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愤怒，“家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此次任务的分配，本就经过了一番激烈争夺。最终虽由我负责，但所能调动的家族力量却受到了诸多掣肘。有些人，并不愿意看到我成功，更不愿意看到我们这一脉凭借此次功劳在家族中势力大涨。”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而且，出发前后，我们陆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似乎……有对头势力，已经盯上了我们这次行动。”
“对头势力？”飘雪追问。
“可能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也可能是……家族内部的某些人引来的外援。”韩月瑶的声音带着冷意，“他们不敢在韩家势力范围内明目张胆地动手，但在这远离家族核心区域的路上，尤其是在接近冰风堡的最后一段路程，恐怕……不会太平。”
她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飘雪：“前辈，月瑶深知前辈清修，不愿卷入俗世纷争。本不该以此等琐事相扰。但……月瑶实在是……心中难安。前辈见识广博，慧眼如炬，不知对此局势……可有良策？哪怕只是一丝提醒，月瑶也感激不尽！”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在恳求。显然，接连遇到的匪患和血刀门事件，虽然最终因飘雪的“势”而化解，但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此行潜藏的巨大风险。她急需一个强有力的倚仗，或者至少是一盏能照亮前路迷雾的明灯。
帐篷内陷入了沉默。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天琦平稳的呼吸声。
飘雪看着眼前这个背负着家族命运、在逆境中挣扎求存的年轻女子，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感慨。韩月瑶的处境，何尝不与他们有些相似？都是在危机四伏的境地里，努力寻找着一线生机。
她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承诺什么。但韩家一路行来，确实给予了他们不少帮助，尤其是那些丹药，对天琦和皓影的恢复至关重要。于情于理，她都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更重要的是，韩家商队是他们目前前往冰风堡最合适的掩护和载体。一旦商队出事，他们也将失去这层保护，独自面对更加未知的险境。
沉吟片刻，飘雪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韩小姐可知，为何那血刀门主，最终选择赔罪退走？”
韩月瑶微微一怔，下意识答道：“自是因前辈点出其功法要害，背景深不可测，令他心生恐惧……”
“是，也不是。”飘雪打断她，目光似乎穿透了帐篷，望向无尽的夜空，“他恐惧的，并非我一人之力，而是‘未知’。他看不透我的根脚，摸不清我的深浅，所以不敢赌。对付藏在暗处的敌人，亦是如此。”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已知有对头势力觊觎，却不知其具体是谁，何时动手，以何种方式。这便是你最大的劣势。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发难，不如……主动制造一些‘未知’，让对方也摸不清你的底牌。”
韩月瑶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前辈的意思是……？”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飘雪的声音平淡无波，“你既知护卫力量不足是明牌，那便不必刻意隐藏。反而可以……适当示弱，甚至制造一些内部的‘混乱’与‘破绽’。”
“示弱？制造破绽？”韩月瑶有些不解。
“真真假假，方能迷惑对手。”飘雪提示道，“譬如，你可以让韩奎首领‘旧伤复发’，或者让某辆装载普通货物的马车‘意外’损坏，拖延行程。又或者，让那个钱管事，‘无意中’泄露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出去……”
韩月瑶是何等聪慧之人，瞬间明白了飘雪的意图！这是要引蛇出洞！通过主动制造可控的混乱和假象，迫使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提前行动，或者至少露出马脚！如此一来，便能化被动为主动，将暗处的危险，拉到明处来应对！
“多谢前辈指点！”韩月瑶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决断，“月瑶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再次向飘雪深深一礼，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感激。这位“雪前辈”不仅实力莫测，其心智与谋略，更是远超她的想象。
看着韩月瑶重新燃起斗志离开帐篷的背影，飘雪轻轻叹了口气。
指点江山容易，但真正的危机来临之时，终究需要实力去应对。韩家的危机，同样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天琦，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及伙伴们缓慢恢复的力量。
必须更快一些了。
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
（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