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雏鸟的第一课
第一缕阳光穿过娑罗树叶时,两只雏鸟已经在巢里蠕动起来。它们的绒毛还没干透,灰黑色,像两团皱巴巴的苔藓,眼睛紧闭着,只能靠嗅觉和触觉寻找母亲的腹部——那里有温暖的羽毛和源源不断的食物。
雌果鸠将反刍的无花果浆吐在巢底,用喙尖轻轻推到雏鸟面前。第一只破壳的雏鸟(绿羽私下叫它“灰羽”)反应最快,凭着本能蹭到食物旁,张开嫩黄色的喙,大口吞咽起来。另一只雏鸟(叫“绒球”)动作稍慢,等它凑过去时,食物已经被灰羽吃了大半,只能啄食残留在羽毛上的浆汁。
绿羽看在眼里,却没有干预。它知道,这是雏鸟的第一课:生存需要争抢,哪怕是亲兄弟。父鸟当年也这样对它和弟弟,不是无情,是让它们早早明白,雨林里没有不劳而获的食物。
白天由雌果鸠负责喂食,绿羽则承担起警戒和觅食的任务。它会站在娑罗树的最高处,目光扫过领地的每一个角落:确认鹰隼是否在盘旋,检查地面是否有蛇的踪迹,甚至留意风向的变化——顺风时,天敌的气味会传得更远,需要更早预警。
有次它发现一只伯劳鸟停在无花果灌木丛上,那是种凶猛的小型猛禽,最爱捕食幼鸟。绿羽立刻发出急促的“咕咕”声,雌果鸠在巢里听到,马上将雏鸟拢在翅膀下,一动不动。直到绿羽赶走伯劳,发出安全信号,她才敢松开翅膀,继续给雏鸟喂食。
雏鸟的成长速度很快。第三天,它们的眼睛睁开了,灰蒙蒙的,像蒙着层薄雾,却能模糊地看到亲鸟的身影。灰羽已经能笨拙地站立,绒球虽然还是喜欢趴着,却会用翅膀推开哥哥,争抢靠近母亲腹部的位置。
雌果鸠开始教它们分辨“安全”和“危险”。当绿羽带回食物时,她会发出温柔的“咕咕”声,让雏鸟知道这是可以靠近的;如果有陌生的鸟飞过巢穴,她会立刻绷紧身体,发出低沉的警告,同时用翅膀将雏鸟压在身下,让它们明白“警惕”是什么感觉。
第五天,绿羽带来了一只活的蚜虫。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嚼碎,而是将蚜虫放在巢边。灰羽好奇地凑过去,用喙碰了碰蚜虫,蚜虫受惊跳了起来,吓得它立刻缩回脖子。雌果鸠用喙将蚜虫推到它面前,发出鼓励的鸣叫。灰羽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喙,这次准确地啄住了蚜虫,吞咽时还得意地抖了抖绒毛。
绒球看着哥哥吃到蚜虫,也想学,却因为动作太慢,让蚜虫逃进了巢底的羽毛里。它急得“唧唧”叫,用喙胡乱啄着羽毛,结果不小心啄到了雌果鸠的腹部。雌果鸠没有生气,只是用喙轻轻敲了敲它的头,像是在说:“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随着雏鸟的长大,巢穴变得拥挤起来。灰羽已经能扑腾着翅膀跳上巢边的树枝,绒球则喜欢钻到亲鸟的翅膀底下,把那里当成最安全的角落。绿羽开始加固巢穴,用更粗的藤蔓缠绕树枝,防止巢穴因为承重过大而断裂。
它也遇到了新的挑战。一只黄鼠狼盯上了它的巢穴,连续几天在娑罗树下徘徊,留下刺鼻的骚味。绿羽知道,黄鼠狼擅长攀爬,普通的警戒没用。它想起领地边缘那丛带刺的藤蔓,灵机一动,衔来许多带刺的枝条,铺在巢穴下方的树枝上——这些尖刺能有效阻挡黄鼠狼的攀爬。
黄鼠狼果然来了。那天深夜,它顺着树干爬上娑罗树,刚想往巢穴的方向跳,就踩在了带刺的枝条上,疼得“吱吱”叫,摔下了树。从此再也没来过。绿羽站在巢边,听着黄鼠狼落荒而逃的声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自豪——它用智慧保护了家人。
第十天,雏鸟的羽毛开始变色。灰黑色的胎毛脱落,露出底下带着橄榄绿的新羽,虽然还很稀疏,却已经能看出果鸠的模样。它们的喙也变硬了,能啄食较硬的浆果。雌果鸠开始减少反刍的次数,鼓励它们自己啄食绿羽带回的食物。
灰羽很快适应了自主进食,甚至会抢绒球的食物。绿羽看到了,却没有像对待灰羽小时候那样纵容,而是用喙轻轻推开灰羽,把食物推到绒球面前。它知道,作为兄长,需要懂得分享——这不是软弱,是家族延续的需要,就像它和雌果鸠共同守护领地一样,团结才能生存。
灰羽似乎明白了,之后虽然还是会先抢到食物,却会留下一小部分给绒球。绒球也变得更活泼,会跟着哥哥一起扑腾翅膀,虽然每次都差点摔出巢穴,被绿羽用翅膀捞回来。
傍晚时分,绿羽带着一只肥硕的甲虫飞回巢。雌果鸠和雏鸟都围了过来,巢穴里充满了“唧唧”的叫声,像首热闹的歌谣。绿羽看着家人争抢食物的样子,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阳光穿过树叶,在它们的羽毛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温暖得像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它知道,雏鸟的第一课才刚刚开始。未来它们要学会飞行,学会躲避天敌,学会寻找食物,学会建立自己的领地。但只要它们记得这些日子里的温暖和警惕,记得亲鸟的守护和教导,就一定能在这片雨林里,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夜深了,绿羽蹲坐在巢边,将雏鸟和雌果鸠护在怀里。绒球钻在它的翅膀下,灰羽靠在它的腹部,都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它望着远处的星空,听着雨林在夜色中苏醒的声音,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守护,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不是负担,是力量;不是束缚,是归宿。